“都是真的。那些难听的流言都是真的。”
终于亲耳听到她承认,如花却意外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情绪,反而因为这种信任而有些开心,可开心归开心,这种情绪总不能明着表述出来,于是仍然无语。
婉婷也自知这些事是人不好点评的,便也不等如花回应,只是自顾的说着。
“我不是值得交往的人,家庭不好,学习不好,懦弱,还有那么多不好的流言,没有朋友被人欺负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如花你不一样,你一直帮我,还肯相信我。”
“我……”
如花想起在打了婉婷后自己萌生觉得她习惯了羞辱而无所谓丢脸的那些想法,她无法坦然接受夸赞而按部就班的安慰她,婉婷没发现她的异常,还在自顾的重复着:“如花你真是好人。
“没有很大不同,和流言。为了钱做了已婚男人的情人。可如花,我是不得已的,妈妈病了很久,亲戚又不肯帮忙,我实在没有办法,可以拉你一把的手就在那里,高兴都来不及,谁会去想代价呢。这样的事不会有人理解,我也不敢这样奢求。也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想这一辈子,求什么呢,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婉婷,不用再说了,我已经知道了。”如花很不忍心她说下去,觉得这是再一次揭开她的伤口。
“不是的如花,你不知这些有多沉重,受了委屈却不能向妈妈求安慰,我不能告诉他这些事,不能告诉任何人,现在跟如花说后,我心里轻松很多,如花,你知道吗?好多次我想放弃,可看到你那么努力,我就好像看到我的梦想实现,就觉得只要活着还是会有希望,所以才坚持到这一步。现在想要的生活有了实现的可能,真是多亏如花。”
“多亏我……”
“嗯,不过现在好了,已经定下了,九月份结婚。”
“结婚!?你才多大?”
邻屋传来咳嗽声,如花反应过来,应该小声些。婉婷下床添水给她母亲,如花听到她母亲嘱咐早睡的话。
“真的这么早就结婚吗?”
“嗯,是舅舅定下来,为这事还吵到过班里来。”
“你甘心就这样?”
“这已经是我修来的福气,不用被人指点的活着,不用担心未来的生计,也有时间照顾妈妈。”
“那是怎么样的人?你见过吗?”
“没,没见过,但听叔父说是很老实本分的人,读过两年学,想找有文化的人做妻子,结婚以后他家人愿意资助我们一间店铺,我打算开小饭馆,很好吧。”
“……嗯,很好,可是你正在交往的人呢?”
“已经说好分手了,今天,你看到的。以后就自由了,想到这里,简直想哭。”
“嗯,真好。所以才不去学校了吗?”
“不是,本来我想读完高三的,可是我以为如花你讨厌我。”
“没,没有的事情,我很喜欢你。”如花终于大胆一次,她怎么忍心她再误解。
“其实不去学校也行的,说了你可不要笑我,还去学校除了想毕业,还有就是……我很舍不得如花,所以我想,即使不愉快,但可能是和如花在一起的最后的时间了,如果以后天各一方……对我这么好的如花再也不能见到……我想珍惜。”
说到最后,她数次语结,如花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手触之处,一片温润。
对她而言,我是这样重要的人吗?不是可有可无,不是无所谓,如她对我而言一样,我们一直期待着对方,一个世界的同类,只是知道存在就不觉孤单。
她把脸埋进她的手心,如花感受到她眼里流出的泪,汩汩的流着,浸湿她的生命线。浸湿她的生命。
“明天一起去学校吧,毕业前最后的校园生活,我想和婉婷一起度过,可以吗?”
“如花……”
女孩终于泣不成声。
看婉婷帮母亲热好早餐,用碗扣起来保温,然后收拾书包,她们一起去学校,婉婷一路都在担心着作业、旷课和成绩,如花一直安慰,直到她不好意思,问:“我是不是真的很烦人。”
“不会,我喜欢有人在身边说话。”
先陪她去办公室解释,回到教室后如花换婉婷去里面坐。婉婷说“不用。”如花解释“出去方便些。”她教她这些天讲过的重点题型,抄给她模拟试卷的题目。如花一直躁动的心渐渐归于平静,真是习惯有她了吗?
中午婉婷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教育,如花正仔细的在饭盒中划界限,在温暖的阳光下,食物清甜的香味,使人陶醉,忽然感觉到身处阴影里的凉意,如花抬起头,挡着阳光的不是别人,正是终于压过如花一头的姜宇。
“莫如花,马老师让我们一起拟定最后一百天的学习计划表,你放学后有时间吗?可以的话今天就弄完吧。”
“嗯。”想着早做完早了事,如花轻轻应了一声,姜宇笑笑表示友好,然后转身离开,在门口时忽然被如花叫住,她歉意的笑’道:“那天不好意思,我来姨妈了,脾气有些……”
“没,没事。”他红了脸,慌慌张张的跑出教室,教室里如花惊奇,“怎么会这么害羞。”她笑出声。
婉婷回來时苦着脸,说被下了通告,如果下次模考还在倒十,就要家访,如花拍胸脯承诺,“你管饭,我管你顺利过关。”
婉婷佯装不懂,“不是已经吃过午饭了吗?”
“那怎么够!”如花怪叫着咯吱她,两人欢快的笑声填满着空荡的教室。
“那我先走了,晚饭前可以回来吗?”
“我尽量,今天忙完早的话先复习,等我回来再一起写作业。”
“嗯嗯,知道了,你都说了好多遍了,晚上见。”婉婷道别,笑容明媚,许多人注意到,窃窃私语,如花有些不好意思,几乎把头埋进书包,应答的声音弱不可闻。
黄小贝看婉婷出门,走到如花身前,欲言又止,陈圆圆忍不下去:“你去他家干什么?”
“帮她补习,马老师的意思,你去问他吧。”如花表情淡淡,他们只是好奇,随便搬出理由来满足就可以,果然陈圆圆不再说话,教室里人渐渐走空,黄小贝仍是站在她身边,如花不耐烦,并显示在脸上:
“什么事。”
她什么都不说,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不回头的道:“你是自甘堕落的,已经没人帮得了你。”
“……”
她在说什么?“堕落”?我吗?为什么她会觉得我在堕落?如花心中有隐隐不安,的确,和婉婷一起是很快乐,可快乐同时总有疑惑,这是快乐吗?这快乐真实吗?它可以长久吗?它是正确的吗?她知道什么,还是她看出什么?如花倏的站起,就要追出去,恰巧姜宇拿了旧的日历进来,无奈的朝如花道:“只有这个了,有什么想法吗?”
如花坐下,打量一会,道:“先裁开吧,你字好,你写倒计数,我来裁。”
“嗯。”姜宇吧小刀递过去,“你小心啊,很利的。”
“嗯。”
她又知道什么呢?温暖家庭里呵护备至下长大的孩子,知道什么叫同类,什么叫寂寞。
婉婷几乎是小跑出教学楼的,脚步轻快的像是一只蝴蝶,想着今晚要做的菜式,肩头却忽然被人按住。
“婷婷。”
“是你!……”
“啊!”如花丢下小刀,“啪嗒”一滴鲜血滴在纯白的纸上,砸出了血花,刚才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心痛,发生了什么吗?她呆呆看向窗外,天还很晴朗,能发生什么呢?但那种感觉……还是快弄完,早些回去吧,这样想着,被指尖一阵温热吸引回神,回头才知道那温热的来源,她受伤的食指,在姜宇口中。
“你干什么!”惊愕中如花抽回手,愤怒的脸上红白交替,却在下一秒呆掉,那个太阳似的姜宇,流泪了。
“……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别哭啊,我就是被吓到。”
“如花。”少年仰头看她,英俊的脸上有眼泪也掩饰不住的青春的明媚。
她看的呆了,傻傻的应:“啊?”
“和我交往吧,我,喜欢你很久了,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你说什么啊……开什么玩笑,哈哈,我先走了,明天再弄吧。”
几乎是逃出教室,她不敢看他的表情,那样的坚定和认真,那样温柔和明媚,怎么配。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她想到婉婷,惶恐动荡的心情渐渐平复,还是赶快回家吧,像阿姨和婉婷那样的人,是不会不等客人先吃饭的吧。
终于到了婉婷家,如花莫名的开始激动,想到有借口和婉婷朝夕相处,也许会慢慢融入变成变成一家人也说不定,赞叹着自己的机智,将刚才的尴尬抛之脑后,一门心思的想着好听的话,等着敲开门后的热闹寒暄。
“当当当。”没人理会,手上力道加重几分,门内仍是没有动静,是在忙,所以没有听到吗?如花伸手去推,门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被推开,她把耳朵贴在门上,没有声音,是出去了吗?因为没有菜了,她蹲在门口静静等,不一会,腿麻了,她换个姿势继续,直到傍晚的最后一丝霞光消散,她下楼看亮起的灯光,数了一遍又一遍,才确定,家里真的没有人,坐等在门口,嗅着从哪些亮着的窗口飘出的香味,想那些菜色,想一家人围绕成一桌说笑的场景,她渐渐出神。
被一群孩子的欢笑声提醒,她看他们分配角色,很快入戏,童年真是美好,可以这样长大的人真是好,很羡慕,很嫉妒,可情感再怎样激烈,不是你的也不会属于你,而且没得到也长大了。看着他们玩耍,时而发呆,有灯光熄灭,母亲们从窗口探出头叫孩子回家,很大的嗓门,有的还会骂两句,如花听的想笑,有个小女孩犹豫的到她跟前,问她:“姐姐,你惹妈妈生气了吗?”
“啊?”如花有些惊异。
“我妈妈生气时也会赶我出来,但只要跟她道歉就好了哦,姐姐也去跟妈妈道歉吧,外面这么冷。”
“……嗯。”
女孩看如花答应,很开心的笑了,一面挥手跟她道“再见”一面往家跑去。
不论谁看都是我错吗?可不是你说要等我一起吃饭的吗?不是你说要一起像更好的未来努力吗?不是你说说喜欢我、舍不得我、不想离开我的吗?我只是坚守你许的约定而已啊,这样也有错吗?
只是不想这样莫名其妙的就被丢下,好像做错什么的是我,明明已经那么努力的讨好了,没自尊似得摇尾乞怜,怎么还是被厌弃呢,还是说,同类什么的都只是我自以为是的吗?
呐,婉婷,这都不是真的,是骗人吧,还是说这样不真实的幸福果然就是一场梦。
呐,和那流言一样,是有理由的吧,可以告诉我吗?
给我一个理由就好,你肯说我就相信,一个就好。
我终于知道那种不安是从何而来,我是太没有安全感的人,她太温柔太会撒谎,怕她只是逢场作戏,有预感的,却还是要沉沦,想起黄小贝说过“自甘堕落”的话,此时真是觉得贴切。
提好书包,斜挎在肩上,再没回头,又不是真的可怜到没人要的地步,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格外偏执于你,可其实要谁的温柔是可以自己选的,现在我不想要你了,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