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响过些时候了,可任课老师还没来,黄小贝终于坐不住,歪斜着头对如花道:
“如花,昨天有人亲眼看见程婉婷上了那辆车。”
“是真的也碍不着你什么事,闲操什么心。”微微侧头躲开黄小贝贴近的嘴,被叫如花的女孩微微皱眉。
“别介,是女人不你,看,还没来呢。”黄小贝向后努努嘴。
不自觉的瞥一眼身后的空位,余光正好看到数学老师夹着书小跑进楼,向旁提醒一句“老师来了。”再次习惯性的调整书本的位置。
“啊!今天是不是要提问?!真是的,你也不提醒我一下……”黄小贝说着手忙脚乱的翻书,如花却只是静坐,片刻数学老师推门而入,一面说着:“不好意思,昨天作业改的晚了。”一面用手绢擦汗,自如的脸上没有半点悔过之意。
黄小贝一脸嫌弃,“老是这一句,借口都懒得换,明明住在学校不是,早起两分会死啊。”
看她一面抱怨,一面手下不停,如花轻笑一声,她当初就是觉得黄小贝多宝不会让她太过无聊才和她一起坐的。站立起身,收起先前玩味的姿态,她声音一同往常威严镇定:“起立。”
周五数理化连在一起,所以即使是清早也能听到连城片的哈欠声,如花不讨厌数学,她有不认真也能考第一的天分,可此时她却不能静心解完一道习题,“快点结束吧。”如花不止一次的想。“未来一定不要教书,日复一日的简单问题日复一日的嘱咐给头脑简单的人,有多无聊,未来,未来……”
想着未来,她又低下头强逼自己读懂绕口题目,可越是强迫就越多混乱的想法,渐渐这些想法也都被停在窗外葱绿枝丫上麻雀的叫声取代,变得一片空白,放下笔,她的脑袋不自知地想窗边靠近,“真好,每天只顾蜚短流长,不用知生计为何物。”
“如花,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被突然叫道名字,如花心里一惊,向着讲台看去,数学老师正眯着眼睛盯着自己。
这种盯法就像警察盯住小偷,法官盯住犯人那样,会让被盯住的人立马产生犯了错误,低人一等的感觉,可如花没有这种感觉,她知道这只是数学老师的习惯,而且,她知道老师们,尤其是这位数学老师对自己更是偏爱有加,以至于哪怕是在课堂上也不叫她全名,只叫她如花,这一亲昵的行为曾叫黄小贝惊奇不已,大胆的问她:“数学老师是你亲妈?”于是如花很不客气的一巴掌扇过去。
很快地在笔记本上画两下,如花说出答案,数学老师像是很满意,竟对她开起玩笑:“看外面的时候小心一点,撞到玻璃怎么办,这次我看到了可以提醒你,下次可就不一定了,多危险。”虽然如花陪笑点头,不好意思的乖巧模样,看数学老师还想说什么的样子,却被一声从门外传来的“报告”打断。
门被试探似的缓缓推开,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人影,因为是背光的方向,如花看不清是谁,却听黄小贝在旁边小声道:“呵,现在才来,你说她干什么去了。”如花没作反应,前边的满脸青春痘的陈圆圆已经扭过头来接口道:“干什么呢?谁不知道。”加重语气的第一字,她们默契一笑,那些青春痘在她笑的时候拥簇在一起,像是一只巨大的癞蛤蟆,如花觉得有酸水泛上喉咙,强忍住后再不敢低头,于是目光很自然的转到站在门口的那人身上,而那人也正好奇的看着她,大概是不解为什么很被老师喜欢的如花会像做错事一样的站着,终于来了啊,程婉婷。
如花不甘示弱的打量她,昂起头彰示她和自己的不同,“不过她真是好看。”如花想,看着怯生生的婉婷,柔顺的长发散在肩头,白色棉布长裙,和第一次见她时一个模样,灵动的不像是这边陲小镇的人物,倒像电视里行走在江南水乡中的女子,看着她如花皱眉“竟然连校服都没穿,数学老师一定会怒。”正想着,就看到数学老师气的颤抖的身子,“啪啪”两记清脆的耳光打的如花心头一跳,她拽住程婉婷的头发“你看你像什么学生样子。”
“真是可怕,为人师表。”如花心想。
“坐下。”数学老师怒极的声音,如花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却看到程婉婷捂着脸走下来,“谁让你坐了,到外面站着去,如花你坐。”听到自己名字,如花讪讪坐下,程婉婷却站在教室门口,没动。
“哟,还知道羞了你,早干什么了,站出去,别碍眼。”数学老师拽着程婉婷到外边,黄小贝问如花:“你说接程婉婷的那个不会是她老公吧。”
“怎么会。”如花有些不耐烦,黄小贝话太多。
“也是,她怎么会有开宝马的老公。”
“你……”如花不耐烦,正好数学老师高跟鞋的“哒哒”声,理了理头发,长舒一口气:“好了,我们继续。”
上午最后一节课时,程婉婷才从办公室回来,这么久的时间,应该是被老师轮番骂了,她红着眼睛在如花身后的位置坐下,黄小贝给如花一个眼色,如花还没反应过来,黄小贝已经向程婉婷开口:“有钱吗?借我点,明天就还。”
“我没钱。”程婉婷好像有些意外,会有主动人和自己说话,她回答的声音小小的,不知是为没钱借给别人而自卑,还是应为内向而害羞。
“开什么玩笑,你爸不是开宝马呢吗?”黄小贝夸张的惊讶,吸引来许多目光。
前面陈圆圆笑的青春痘几乎被颤下来,用更夸张的语气接口,“她哪有开宝马的爹,她爹早死了,开宝马的,那是她干爹吧!”一阵大笑,还有起哄的男生摸到她身边动手动脚,如花见程婉婷俯在桌子上,双肩一抖一抖,觉得她实在可怜,打掉一只放在她头发上面的手,喊了一声:“下节物理课,没考好的最好看书,老师会提问。”
抱怨声起,一阵混乱后,重归安静,如花把手帕塞给程婉婷,黄小贝一副担心的样子,“我就想开个玩笑的,都怪那个。”她瞪前边弓着背背书的女生一眼,又瞅瞅后面,纠结着一张脸向如花:
“怎么办,还在哭,要不要道歉?”
“问我干什么,跟她说啊。”
“被人听到会笑我的。”
“……”
“起立”
那时如花刚来这座城市,拿着一个没见过面的舅舅的手信,为了办转学手续被三栋楼绕的晕头转向,终于办好却忘了在哪上课,她又热又累,只好紧贴着墙壁躲阳光,“别靠哪里,有虫子。”那时她第一次见到婉婷,吸引住她的是婉婷及腰的长发半袖棉布白裙,那时已经是上课时间,可这背着书包的女孩却没有半点紧张,好奇大方地同自己搭话,当注意到自己用来遮阳的册子上写着新班级和班主任姓名时,很是惊喜,拉着她到教室,说,“你看,巧不巧,我们是一个班,以后就是同学了,我学习不好,你不要笑我哦。”
怎么会梦到这些,如花揉揉眼,刚才睡着了,教室已经空无一人,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一点过,如花莫出一张饭票,只剩这个了吗?苦笑一声,要赶快吧成绩寄回去才好,已经到了没钱吃饭的地步了。
“今天很谢谢你。”如花被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转头才发现这空荡荡的教室还是有人的。
“这个给你,还有菜,我先分开才吃的。”饭盆里有一个白馒头和分好的素炒大白菜和土豆丝,“我自己做的。”程婉婷像是很不好意思,“不是什么好菜。”
“我有票,你自己吃吧。”如花抽出饭盆,走出教室,猛甩头,把刚才的梦境晃出脑袋,低声骂了一句“婊子”。
没有去食堂,应该是饿着的,却没有吃饭的欲望和胃口,带着说不清的心情,如花拿着空饭盆在操场上跑完两圈又去了图书室看书,直到预备铃响起,看着手腕上的机械表秒针又转过一圈,想着在教室应该有很多人了,如花才惯性的笑着向管理员借了身前未翻一页的书漫步到教室。
眼角余光像是无意扫过后座,没人,“还真是不安分。”如花想,还未来及坐下,就听到有人在门口喊,马老师找你们班班长,如花无奈的把书塞进书包,摸出一张单子快速在几处打了个圆圈,奔向办公室。
靠在办公室门口的墙上,如花看了看表,离上课还有四分钟,在等一下吧,实在不想陪老师聊天消遣,正盯着秒针,就听到办公室里传来的训话声,正是如花很熟悉的班主任的声音:
“好了,不要哭了,你也知道要高考了,同学们都压力很大,我可以理解,你没有心情学习,考虑到一些事情,我也可以放任你,但你不能影响其他同学,我说的对不对?不如就退学吧,这样你也轻松一点,还想学习的话还有很多途径,但你要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你觉得呢?”
“为了升学率还真是做的过分。”如花低头看秒针游过12的数字,打起精神,唇角勾的弯弯,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