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1月7日
我现在已经稳当地坐在开往首都北京的直通列车上,车轮压在铁轨上那有节奏的回响声振动着我矛盾的心绪。舍不得离开白雪的家乡,因为没有她的一点音信。又恨不得马上飞回南方,回到白芸身边。这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车厢里的乘客们都在梦乡中,唯我独树一帜,下笔疾书。
昨天在大连火车站买票的时候,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先到北京,然后去武汉,再去一趟韶山的一代伟人******故乡。俺毕竟是在新中国出生的一代,没有******,就没有新中国,更没有我南天!借这机会去散散心,游览一下祖国的山山水水,或许会使我暂时从烦恼中解脱出来。
2000年11月8日
列车经过沈阳站时我睡着了,待我再醒的时候,已经到北京站,刚好是正午十二点。随着人流走出车站,打了辆的士直奔天安门广场。当车载着我经过长安街的时候,我的记忆醒来了,整整沉睡了十年。忍不住内心的激动,我眼睛湿润模糊了。啊!人民英雄纪念碑依然故我,稳稳地屹立着,在蓝天白云下巍然屹立着。当车往天安门开的时候,的士司机饶有风趣地说:“大哥,你不是第一回来北京吧,对这里挺熟的。”
“没错,读大学的时候来过,十年了!”
写这日记的时候,我已经安顿在北京海淀区的广西姑婆家里。当我从旅行袋掏出日记本时,掉出来一张经过过塑的黑白照片,基本没有发黄或变色。是十年前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的留影,还是姑公给我照的。每当换新的日记本时,我都把这张照片夹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里。照片后写着:1990年8月18日摄于北京。
记得那年的暑假,正值大学二年级。和华南师范大学物理系同班几个同学一起来北京旅游。因为我有姑婆这个亲戚的关系,玩了几天后就和同学们分手,独自一个人来到姑婆家。
唉!姑婆家里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行动不方便的脚有点瘸的姑公了,那条腿是在给打伤的。其实十年留给我们的记忆是痛苦,这痛苦用惨痛、巨痛、悲痛等名词形容都觉得难以充分表达,那就是说是无以名状之痛啊!
年纪已近七十的姑婆让我睡书房,是已经去世的姑公生前备课的地方。他十年前突发心脏病,在睡眠中悄然逝世。故人用过的物品,一一呈现在眼前。伏在那张旧酸枝办公桌上,下笔有如神助,今晚就算不睡觉我也甘心情愿,而且我也难以入睡。
他的遭遇就是当年**********期间知识分子的典型。任劳任怨、百依百顺和惟命是从。思想运动一个接着一个,知青被迫上山下乡以及对臭老九知识分子的政治斗争等等。忘记历史就是背叛,重游北京的第一个收获就是追忆历史。追忆故人,为他祈祷。
十年前的那个北京的秋天,风和日丽下,姑公和他的两个儿子带我到北京香山公园游玩。见到漫山遍野的枫树叶儿金灿灿的,随手摘了几片枫叶,夹在了随身携带的日记本里并保存至今。记得年初的时候,我在家里搞卫生时,从杂物中找到几本旧日记本。在其中一本红色塑料封面的日记本里见到这几片枫叶,就知道是当年读大学时期的日记本,里面记有暑假到北京旅游的所见所闻。这么多年了,不!准确点说,是十年!
十年间,我都习惯在每年的圣诞节把公司分给的新年挂历从中挑选几本,邮寄给姑婆。这份情谊的维持靠的是什么,就是前辈的关爱、鼓励和照顾。姑公虽然言语不多,但他给我说过的一句话至今记忆犹新:“好好学。”
就是这么简单的话语,够我受用一辈子。那天因为我的到来,他特意叫大儿子诸葛春秋买了几瓶香宾酒,一只烤鸭。酒过三巡:“春秋、夏冬,你南天表哥好样的!”
……
饭后,姑婆叫我到后面有几棵苹果树的花园坐,一个飘逸着苹果清香的小花园。第一次来到北方,原来苹果是长在树上的,学物理的我想起牛顿的万有引力。
“你姑公有十年不沾酒了,就算是从干校回来恢复原职,打倒******的日子,也没有今天的好情绪。他教政治经济学,当年就是因为一句话:‘交白卷是英雄吗?’,就被打成***、走资派,遣返回乡。那腿就是……”当时姑婆这样告诉我。
自从姑公去世后,我就再没有寄新年年历了。唉!十年如一日,如果真的是这样,人生在世何其的短暂!活一百岁就是十天,真的是要好好珍惜呀。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外经贸局工作。在信息中心一干就是十几年,一直干到二千年虫出现前的那天。从此没有铁饭碗,赤手空拳下海了!
写到这里,我放下笔,离开桌子,来到窗前。姑婆的家已不是当年的有几棵苹果树的处在海淀区的四合院了,而是住在三十层高的套间里。和南方的广州一样,北京也是不夜天。已经是凌晨时分,近处马路上车辆行人稀少,而远处的市中心仍然是灯火通明,树丛在微微的北风吹拂下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