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夅,并不急着表明,而是一手翘起兰花指,端着茶,另一只手拿着杯盖畅开一条缝,让茶里面的热气冒出来徐徐升空,如一缕清烟,飘渺无力。
偏房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透过窗棱的光影在一点一点的移动。
其实委派重任之事,司马夅心里也没有底,这空投的书办靠不靠谱,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馊主意是他出的,绝不能让他胎死腹中。
只是这个少年,唉,实在是太年轻了。
他那双老谋深算的眼睛,一直盯着夏子伶瞧。全身上下散发出极其高贵的骄弱,怎么看怎么叫人喜爱,如是换作女儿身,不知会害惨多少良人。
遥想当年自己十二岁的时侯,还是只跟在大哥后面的跟屁虫呢。
“咳……咳……。”
夏子伶本就极具灵气,见师爷有点失态,故掩袖咳嗽二声。
“啊,那个经制吏,本来是板上钉钉的事,谁知道咱们县衙的曹主簿早就有意要留给自己的弟弟曹永德。大老爷的意思是把这个位置先空着,让你和他弟弟公平竞争……你放心,他弟弟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怎么能和你比。”
“在下也是不学无术……”
“你不一样的!我自栩生平阅人无数,唯独看好你冰雪聪明,才思敏捷。在你身上有一股浩然正气是别人所没有的,你的豁达睿智成就你的朝气蓬勃,你的远大志向让你神采飞扬……。
“先生有话还请直说……”实在忍不住了。
再说下去,夏子伶很不好意思的联想到前世拐卖人口的贩子,想必对待买家,也是这样不死不休。
“哎……”
司马夅正说在激动处,没想到竟然被这小子硬生生给打断了,脸上就有了几丝不快,讪讪道:“是这样的,大老爷准备把你分到户房去。这可是本衙门一等一的好差事,油水大……”
真是这样吗?
夏子伶面无表情提醒道:“秦典吏和我是冤家。”
他就不信上至县衙下至百姓,谁会不知翻案的时候,他可是亲手将秦典吏的亲舅子打入大牢。。
“嗯?”司马夅一愣,道:“这下更麻烦了。”
“还有原先的麻烦?”夏子伶蹙眉,一双静悄悄的凤眼盯着师爷,难怪他刚才叽叽歪歪如此古怪,原来是在给自己下套呢。
“原先的麻烦,是……”
即然被察觉了,就没再瞒着的必要,司马夅苦笑道:“这不眼看要收秋粮了么?按照老规矩,县里要根据黄册,派人到各个辖区内的乡镇,指导里长(镇长)挨家挨户登记核验人口,然后汇总上来,得出应收的税额。黄册是什么,你知道吧?”
“呃……”夏子伶仔细想了一想,,很坚定的答道:“不清楚。”
没见过是真,但即然说是收粮用的黄册了,想来和前世时那种农村普查人口无二。
繁琐至极。
“啊??!!。”司马夅有点蒙,这小子看上去分明鬼精的很,现在却说不知道,这是真傻啊还是假傻。
没办法,箭在弦上,不管他是真傻还是假傻,得罪人这种事,也就是他了。
无奈,耐着性子解释:“黄册,又叫赋役黄册,上面清楚登载我县户数,乡贯、姓名、年龄、丁口、田宅、资产。这是官府核实户口、征调赋役的依据。但因为每年都有生老病死,各种变化,是以秋税交粮之前,县里都要重新登记核验。”
“哦。”
“日前,户房已经造册完成,送到大老爷案前审阅,结果让大老爷很是光火。”司马夅叹口气道:“按照户房的统计,本县户口数,竟比去年统计时,减少了七百多口!上等户更是减少了一成半,本县今年并无天灾人祸,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呢?”
是啊,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呢?
那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夏子伶点点头,话说到这个份上,不明白不行了,就算他愿意厚着脸皮继续装傻下去,也摆脱不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命运。
“叫我看,这就是赤裸裸的欺诈。他们这些人啊,觉的咱们大老爷是外地人,就沆瀣一气,故意瞒报一部分人的户口,太可恨了,他们也不想一想,本县应收税额减少了,坑的其实是自己的利益。”
夏子伶十分果断的认可了司户师爷说的话。
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欺世盗名,欺上瞒下,这种事情说简单也简单,无非是下面收粮的官吏和里长相互勾搭,故意瞒报一部分人的户口,这样本县所应收税额理应要减少一部分。但在百姓日常纳税时,该怎么收还是怎么收,别说打个折扣,就是少交一两估计也会不依不饶,这样多出来的钱粮,自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官吏和里长的腰包,正所谓一方富得流油一方穷得冒烟。只是可惜做为一个主持地方的父母官,却被排斥在外,要命的是,还要为他人作嫁衣,顺便顶缸。
“其实论起来大老爷不是那种生事之人,有些事,只要不过份,大老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偏偏这件事确实有点离谱。大老爷能不生气?”
夏子伶点点头,“所以呢?”
“所以,咱们一向公正不阿世的大老爷,极其不满的回了户房,限期重新核查!虽然如此一来,今年征粮时间是有点急促,蚁穴溃堤,若是不整治他们,起了这个头,形成了定例,损失就不会是一点半点,长此以往,他们还不得把粮库掏空!你说呢?”
“嗯……”夏子伶苦着一张精致的小脸。
是很严重,可这和我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啊。
还极其不满的回了户房,这大老爷不会读书读傻了吧,这么不靠谱。这官吏和里长是多少年的老关系了,岂会甘愿让你想捏就捏,想折就折。
再看看师爷一副大义凛然,义愤填膺的样子,夏子伶很快猜到了自已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