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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从背影上看,这个人应该驼背,因为背对我时,后背一直是鼓鼓的。然而即便是驼背,个子看起来仍不矮。我想,这应该是继栓子之后的另外一个跑阴阳路的差人。令人搞不明白的是,他明明有事找我,为什么不愿把话说清楚。

年后,我便在水库附近的村子里走访这件事,打听来打听去,最后锁定西边的赵庄。到了庄子里,拿耳朵一摸,只要一提水库夜里死人,闸门被打开的事儿,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事情发生在三年前,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闸门不知道被谁拉上一截,水库里的鱼顺着闸门蜂拥而出。第二天,北面的田地里全是鱼,周围村里的人一个个都端着盆来捉鱼。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小伙子,顺着闸门后方的涵洞往闸门口摸,结果在闸门下面摸到一个死人。人卡在闸门下面,脸部被过往的鱼啃食得露出森森白骨,甚是吓人。

没多久,又有另外一个人,头朝下卡在水坝一侧的天井里,拉上时,脸部肿胀发紫,整整大了一圈,惨状难以言喻。

这两个人都是当晚看水库的人,其中一个叫赵冲,便是现在明叔的爹,另一个叫赵闯,是三叔的爹,两人是同胞兄弟。

这事曾轰动一时,版本众多,有说是水库里鱼虾成了气候,出来害人,也有说是老赵家以前做了太多的亏心事,遭了报应。但终究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原以为赵家的事就此为止,不料两年后三叔的娘被精怪附体,最终吊死。又过了一年,也就是现在,明叔的娘也摊上这个事,弄得半死不活。也不知道这老赵家得罪哪位神灵,竟然接二连三遭遇如此祸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明叔酒吃的差不多了,把嘴一抹,看着老二媳妇说道,“我说老二家的,赵老康那你以后就别去了,说好听的知道咱们是关心他们,说不好听的,人家还以为咱们去看他哈哈笑呢!”

胖女人今天也沾了点酒,大脸盘子通红通红的,一听明叔这么说,心里似乎有点不太乐意,但碍于老大的身份在这摆着,所以只是嘟囔一句,“管的真多!”

明叔大概是没听见,或者装作没听见,所以也没接着往下说,迷离的眼睛打量了我一会,然后端起酒杯,说道,“来来,小兄弟,今天多亏你帮忙,咱爷俩走一个。”

我一听,心里不由暗笑,这辈儿是怎么论的,看来明叔确实喝大了。

我坐着没动,推辞自己喝不下,哪知明叔沾了酒,跟变了个人一样,不但话多了,道理也不讲了。见我如是说,仍不依不饶,说什么不喝不给面子之类的话。

我看了看坐在一边的亮子,希望他能站起来打圆场,哪知道他自始至终还是那副阴不阴阳不阳的表情,兀自坐在一边,头都不抬一下。

明婶也过来劝,但根本就不顶用,我见招架不住了,刚要端杯子。这时,亮子双手突然往桌子上一拍,嘭一声巨响,紧接着桌子上杯盘相击,咣当,险些滑落下来。

明叔一时不备,吓了一个哆嗦,手里的酒杯落在地上摔碎了。

这边亮子接着噌一下站了起来,把身后的椅子往后一推,二话不说,转身朝门外走去。从眼神看,亮子是生气了,但那副面孔仍然冷冰冰的没有表情。

等亮子出了门,明叔这才缓过神来,可能基于一直以来的不满,对着亮子的身影就破口大骂,“你个催命鬼,一天到晚不干正经事。怎么着,看我喝点酒,你就闹情绪。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脸前放肆……”

胖子和三叔赶紧上来劝,一个劲儿劝他压压火。傻妞和娟子互相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也没说话。倒是在我身边的老二媳妇又犯了嘀咕,“赵亮怎么回事,一惊一乍的,不正常。”

明叔骂完,坐在桌子上生了会闷气,过了三分钟左右,又跟三叔他们喝起来了。

我暗骂这明叔怎么这么没心没肺,自家出了这事,还喝得这么高兴。当下左右看了一圈,见他们三人个个喝得睁不开眼,娟子和傻妞走了,胖女人只顾自己不断地吃,我跟她说话,也不搭理我。一桌子竟没有个说话的人,于是我站起来,向老太太的屋子溜达去,因为刚才亮子进了老太太的屋子,始终没见出来。

我刚到门口,险些与亮子撞上,他拽了拽我,又回头指了指后面的香案上的神位,示意我不要乱动,我一看亮子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但没有泪水。

我问他去哪里,他没理我,从我身边绕过,径直出了院门。

明叔有一点说得挺对的,这亮子真是个怪胎,整日神经兮兮的。

屋子里满是清香,香火的味道,我盯着案桌那个被红布盖着,尖尖的东西,心里痒痒的。前面香炉里插着三炷香,燃了一半,显然是亮子敬的。我走进几步,伸手想撩起那块红布,一伸手才知道,红布的四个角竟然用洋钉钉在了桌子上,所以没揭起来。虽然没揭起来,但多少看到了一个角,水泥茬子,小半截的水泥茬子,板形,棱角分明,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神像本身就是一个水泥块,还是这上半截有玄机。

我正诧异,老太太的声音悠悠地传了过来,“小伙子,你是哪家的孩子?”

我转头一看,只见老太太半卧在床上,背后靠着一床被子,蓝扎巾裹头,双手对插入袖筒,此刻正抬起头望着我。老太太不认识我倒算正常,因为我来赵家也就三天多,不到四天,这段时间里,她一直处于迷糊状态。

我慢慢缩回手,背在身后,觉得很尴尬,勉强挤出笑容,踱着步子走到老太太床前,说道,“您老可算醒了!”

“哎呦,我这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就感觉一直在做恶梦,一直在哭。”老太太说到这里,好像又想起刚才的问话,“对了,你是哪个,我怎么认不出你!”

我忙说,“我是市里的,是亮子的朋友,趁年假出来串串门。”

老太太虽说年纪大了,但脑袋还算灵光,听我这么一说,眉头一皱反问道,“市里的?”然后眼睛看着屋顶,吸了口气,好像在想事情,“哎呦,可是俺家二子从来都没有出过庄,你们咋认识的?”

这话倒把我给难住了,一时竟没想起如何搭话,好在这时,明婶端着稀粥进了屋,给老太太喂饭,这才解了围。

我本来想趁机溜掉的,却被老太太留住了,她胡乱吃了几口,便让明婶出去忙。然后,拿手在床边拍了拍,示意我坐过去。

我刚坐下,哪知老太太突然一把拽住我的腕子,双眼紧紧盯着我。

老太太这个动作太过突然,我一点防备都没有,当下心里猛地一沉,暗想坏事,老太太要咬人,于是赶紧往后抽胳膊,要动还没动,只听得老太太不缓不慢问道,“小伙子,你信命吗?”

我一怔,听声儿这是老太太的,所以也就放了心,坐在床边没在动。

信命吗?不知道老太太这话从何说起,当下没敢妄自揣度,下意识摇了摇头,不过转而又想起以前的各种因果和定数,又点了点头。

老太太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逐渐松开攥住我的手,长长叹了口气,“人啊,可不能不信命,我这是得了这现世报啊!”

我心里一动,莫非老太太知道自己中了邪,并且听意思她似乎知道这里的来龙去脉。当下我便打起精神,追问道,“你说的现世报可是跟水库有关系?”

老太太点点头。

我一拍大腿,心里暗自窃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看来事情的源头要找到了,便示意老太太说下去。

“事情说来也有五六十年了,那时我还年轻,偏听偏信,加上生活太难了,做了丧心病狂的事,原以为都过去了,不想天眼难欺,老了老了却遇到这样的事,太吓人了!这不是现世报吗?”

我说您老说明白点。

老太太有点哽咽,拿手揉了揉眼窝,嘴唇哆嗦好一会,才平静下来,似乎考虑再三才决定是否要说,“那会我有两个孩子,从小一个睁眼瞎,一个小儿麻痹症,养到两三岁,这边闹饥荒,眼见养不活了,我和老头儿商量,反正是养不活了,加上算命的说这是两个是讨债鬼托生,于是把心一狠,把他们扔到了水库里,淹死了。”

老太太说到这里低下头,眼泪一股股往下流,枯黄的脸上满是泪,一块块老人斑更加明显了,她胡乱擦了两把,继续说道,“现在老了,天天半夜里看到这两个孩子争着往我床上爬,哭着让我抱。有时半梦半醒,也说不出是真是假,吓得我每次蒙头躲在被窝里哭。你说我当时如果不做出那伤天害理的事,哪会有今天的事!”

听了老太太的话,我暗自泄气,不免有些失望,感情她说的和我想的不在一条线上。当下苦笑安慰,让她别放在心上,毕竟当时也是事出无奈,况且当时山野莽夫民智未开,对讨债鬼一说也都深信不疑。

我问她,关于水库和他们赵家以前可还有其他怪异的事情。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他家老头儿就是死那里的,其他便不知道了。

五十多年前,他们在水库杀生害命,五十多年后,赵冲与儿子淹死在同一个地方,如今从那里出来一个水族精怪缠着赵家人,这里面有什么联系吗?这个水族的精怪与他们家又有什么瓜葛。

我见从老太太时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恰巧这时,胖叔和三叔互相搀扶着,嘀嘀咕咕,出了大门,我辞了老太太跟上。他们顺着门前的路往西去,应该是去胖叔家休息。我在他们身后跟了一阵,因为我要去亮子住的地方,正好顺路。两人一路交头接耳,比划着,三番五次好像提到什么宝珠之类的东西。

走了多半里地,西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眼见要出庄了,他们转身往北去了,那是胖叔家的方向,而我恰好要往南去,赵家祖宅在那里。说起赵家祖宅,说白了就是几间又矮又旧的老房子,泥墙泥院子,连通向那边的路似乎都没人愿意去修,因为那边都是很久以前的老屋,住的人不多,且大多是老年人,所以修路也没有多大价值。

我顺着泥路正往前走,突然背后有人叫住我,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娟子。在她背后远远地站着傻妞,傻妞低着头,背对我们。

“有事?”

“当然有事,那个什么,我那傻妹儿让我问你有没有对象,没有的话,她想跟你处处。”

娟子就是这样的人,说话直来直去,有什么事都藏不住。不过我一听她这句话,头嗡的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了看后面站着的那位,胖鼓囵墩,好似半座肉山一般,吓得我不自觉得咽了口吐沫。娟子那边扑哧一笑,“我估计你也没有,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就给她回话!”说完对着我坏坏的一笑,转身走了。

我赶紧低声,扯着嗓子喊道,“丫头片子,你~回~来~,咱不开玩笑!”

娟子没理我,走到傻妞跟前说了几句悄悄话,只见傻妞回头偷偷瞄了我一眼,然后和娟子互相缠着胳膊走了。

这一眼看的我心里不自主的发毛,当下把手一抖,叹了口气,这算玩完。

我回到亮子的老房子里,借着昏暗的光线,只见他和着衣服,面朝里正侧躺在墙角的床上,鞋也没脱。

“亮叔,睡着了?”我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了一声。

亮子没理我。

“你说这刘瘸子会不会有什么不测,来的时候,看他好像没了半条命!”

亮子还没理我。

我自讨没趣,便转身回到自己小床上眯着。这张床与亮子的床对着,离得很近,是拿玉米杆临时搭起来的,硌得人很不舒服。

说起亮子,这个人确实有怪异的地方,在我印象中,村里很多人,包括老赵自家人都不同程度的躲避他,出于畏惧,害怕。其实,亮子平时确实一天到晚冷冰冰的,板着面孔,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而且,三天前,我在水库闸门口,机缘巧合从水里把他救上来,那时候他实在热情,硬拉着我回他家,表示要感谢我。后来到了家,我才知道亮子正是当年死在水库闸门口赵冲的儿子。我暗想,这也算天助我也,好让我查清赵冲当年的死因。

哪知道,来这几天我更多是跟明叔在一起,很少能见到亮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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