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静下来以后,察觉到王老师的眼光散漫开来,或许是还在回味刚才我说的话,我静静地等着。
王老师的眉头突然皱起,忽然间问我:“要是他回来的时候刚好放假?”
“放假?”我猛然明白为何爸爸会问给我们安排宿舍的黄老师关于学校放假的事情。“原来如此。爸爸早就想过这个事情,开学报道的那天,爸爸就问过黄老师,黄老师说,按照以往惯例,预计明年1月8日左右放寒假,2月10日开学,暑期7月8日左右放暑假,9月1日开学,那时我还以为他只是随口问问。”
听完这些,王老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对着房门口喊了一声:“小茹,小云,你们都出来吧!”
小茹小我2岁,小云今年才9岁,或许是父亲对他们的要求太严格,他们姐弟俩唯唯诺诺地走到桌子前找了凳子坐下。
王老师看着他们小心翼翼的样子,皱起眉头强挤出一丝微笑,显得更加异样,对他们说,“我有这么可怕吗?你们看看思源哥哥,多谦虚谨慎,你们要多向他学习。”
谦虚谨慎?我不禁暗自苦笑,刚才我还哭过,他们两个肯定也是听到了,这个形容也太勉强了。
小云对我的态度有了很多改变,特意把凳子拉到我的旁边,低声对我说,“思源哥哥,可以给我们讲讲你和你爸爸的故事吗?”
我看着他清澈如水的眼睛,点点头,将凳子移到桌子旁边,我们围着桌子坐下来。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地说下去。
我和爸爸之间的关系,不仅在于爸爸对我的关爱,也不止于血浓于水的亲情,还有我对爸爸的一种神奇的特殊感应。很小的时候,我以为这种奇特的感应是很正常的,每个人都会有,直到有一次,爸爸带我去张爷爷家,我和小刚哥哥说,“你爸爸又回来了。”他背对着门口,看不到后面他爸爸走来的身影,一脸不信的回答,“怎么可能?他才出去几分钟?”我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他竟然没有感应到?我把爸爸拉到一遍,小声地在他耳边问,为什么小刚哥哥感应不到他爸爸回来?爸爸也小声回应我,什么感应?我说,就是脑子里会出现一阵震荡,有一点点头晕的那种表现。爸爸瞪大眼睛看着我,问我是真的吗?我点点头向他确认。张伯伯问我们打什么暗语,爸爸盯了我一眼,笑着说我想去方便一下,然后拉着我向屋子后面走去。
走远了,我问爸爸为什么要骗他们,爸爸让我先形容我说的那种感应。我歪了一下脖子,告诉爸爸,我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好像是有意识的时候就有了,后来发现每次过一会爸爸都会出现在我的身边,有好几次他在我边上找不到我的时候,都是我自己去找他。我慢慢地发现,这种感应只对爸爸一人会有,这种感应也是有距离范围的。以前有一天放学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我就感觉到爸爸在校门外面。我特意数了一下,跑到爸爸身边一共用了五十步,按照我当时的脚步3步一米多一点,差不多有15米,超过这个距离,我就感应不到了。
爸爸问我怎么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我忽然间想起,是我以前的表达方式有误,我以前告诉爸爸的是我看到他了,其实我是先感应到他,然后才看到他的。爸爸轻声对我说,这件事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就是在福伯面前也不能提起一字一句。
我看着王老师和小茹都露出疑惑的眼神,只有小云眼神涣散,还在回味中。好一阵安静之后,小云问我,“思源哥哥,那你现在感应一下你的爸爸在哪里?”
我闭上眼睛,装模作样地冥思一番,“感应不到,他现在在我十五米之外。”
小茹用胳膊在桌子上支起脑袋,“思源哥哥,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我马上接道,“假的,都是假的。”
看着他们长吁一口气,我的眼中闪过一道没有人察觉到的黯色,却猛然发现王老师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难道,他明白了?!转念一想,按照他的性格,即便他明白了,也会替我保守下去。
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爸爸让我守口如瓶,让我和其他正常的孩子一样在普通的学校里读书,是因为他告诉我,他怕我会被一些可怕的人抢过去,妈妈已经被抢走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也离开他。我一直将这件事压在心底,是因为我知道只要这件事公布出去,我将会与爸爸长久分离,我只能以这种方式告诉小云他们。
小云反应过来自己被我耍了,捏起拳头在我身上砸来砸去,“骗我!叫你骗我!”
我对王老师摇摇头,按下小云的手,对他说,“好吧,我就讲个真实的吧。”
我沉下声来,缓缓说道,“那是在七岁的那年,我读五年级的一天放学后,我想把数学书上的那几道题看明白。”
“等等,等等,”小茹打断我,“你七岁就读五年级?不会是又骗我们吧!”
“我,”我刚想反驳,忽然想到这确实不合常理,于是我问她,“那我现在看起来像几岁啊?”
“十五、六岁吧。”
我看了看自己的略大于同龄人的身材,这都是爸爸从小就在饮食方面对我照顾的太好,爸爸说我看到红烧肉就两眼精光,这一点也不夸张。
我问道:“王老师没有告诉你们?”
这两姐弟一致地把目光转向王老师,然后对视一眼,纷纷摇了摇头。王老师瘪了瘪嘴,点了点头说,“是的,思源两天前刚刚过完13岁生日,我还去吃过蛋糕。”
我不理睬那呆掉的两姐弟,加快语速继续讲述。
那一天,是星期三,按照惯例我该去刘奶奶家住宿。小学的时候,每个星期一晚上和每天的中午去李奶奶家,二、四、五放学回爸爸的家,周六中午放学也会和爸爸一起去刘奶奶家。爸爸说,她们对爸爸和我都很好,是比亲人更亲的人。那天放学,我为了看懂那几道题,忘记了时间。天色渐渐暗下来,我才发现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走出教室,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影。校门口的铁门已经锁了,我从上面翻过去,急忙向刘奶奶家跑去。
天色越来越暗,到达刘奶奶家的时候,发现门是锁着的。我在门口坐着的时候,隐约感觉有一种声音在召唤我,随着声音迷迷糊糊地往外走,不知不觉来到一栋破旧的土屋前。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土屋有一边已经完全倒塌。我走近前去,忽然间一阵狂风刮来,右边的土墙轰然倒塌,在强烈的震动下,在我反应过来该往后跑的时候,前面仅存的那面墙也向我铺了过来,然后就昏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感觉到口里、鼻子里和脸上全是灰土,咳出灰尘后发现自己身体上方是几根木头,所幸的是我倒下的地方刚好是一个土坑,土里还有一点湿,除了脚尖有点麻、后脑勺有点疼之外没有其他异样。我用尽全力去推,那几根木头却丝毫不动。我原本就很怕黑,又一个人困在这没有人烟的地方,心里除了害怕还是害怕。我大声地哭着喊爸爸,可是爸爸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在惊慌中熬了很久,最终还是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爸爸抱起我的时候,我睁开眼看见他的那刻,所有的恐惧都随之而去。我扑到他的怀里,搂着他哭着喊爸爸,他也紧紧地搂着我,拍着我的后背说,“吓死爸爸了,爸爸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了。宝宝别害怕,爸爸在,爸爸在。”我感觉到后背的衣服被淋湿,是下雨了?不,是爸爸哭了。我又一次见到他哭了。爸爸抱着我走回去,福伯在前面打着灯笼,还有很多人在后面走着。我在爸爸的怀里听到了他的心跳,感觉到爸爸的生命里不能没有我,我的世界里也不能没有爸爸。
第二天,早上我睡醒睁开眼看到床头坐着福伯。福伯扶起我,对我说爸爸去学校帮我请假了,说昨天夜里张爷爷叫了好多人帮爸爸来找我,在学校到这里的路上来回找了几十遍,如果不是有人说听到这边有过很大的响声,恐怕会一直找下去。刘奶奶被吓得病倒了,现在还在那边房里躺着。
我起来过去那边看到刘奶奶睡在床上,对刘奶奶道歉自责不该乱跑。爸爸回来后并没有对昨天的事情责怪我,等我说明原因后,看到他愣了好久,然后要求我下课后就要早点回家,最迟不得迟于十五分钟后离开学校。
“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怎么样,感动了吗?”
“切,谁知道是不是又在骗我们。”小云撇撇嘴说。
但这一次,小茹和王老师都陷入深深的沉思。
我将这个故事讲得很生硬,虽然我多次在梦中被这个故事惊醒过,后来再多次回想时已能坦然面对,但我怕放缓声音又会禁不住陷入回忆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
这时,师母从厨房端菜出来。饭桌上,我对小云说,“你的爸爸也是很爱你的,只不过他对你的爱表现的不明显,你没有看出来,也没有感觉出来。”而小云他们也打破了在饭桌上从来不说话的气氛。
饭后,师母对我说,“思源,今天就留住这里,和小云住在一个房间,晚上好好开导他,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