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院有七个屋子,还有一个柴房和一个厅堂。乐毅来到青山已经一年了,除了两间锁着的屋子,其他地方也逛熟了。院子外则围着一排围栏,原本是防止学生不甚掉落山崖的,但是破院的学生历来稀少,而且也不会犯傻。因此围栏也渐渐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到现在随着风吹雨打,东倒西歪的,想必碰一下就会摔下山崖了。柴房在院子的东北角,挂在门上的锁在乐毅打开后就收了起来。柴房中的书很多,真的很多,但不混乱,整整齐齐地摆在书架上,每一排书架都有字条说明书的分类。屋子里弥漫着纸张泛黄的倦味,让人闻了就想融入这些书中。一年的时间里,乐毅已经将第一排书架的书读完了。书讲的是各国的历史以及轶事,对于懵懂少年的乐毅有着无比的吸引力,也是一年来,乐毅觉得在青山少数几件幸运的事之一。
而当乐毅准备读第二排书架上的书时,师兄师姐们终于对混了一年时间混熟了的乐毅下手了,名副其实地执行了墨老当初交给他们的任务,开始压榨乐毅每天快乐的读书时光。清晨起床的第一件事是完成三师兄交代的,每天三练中的扎马步。必须扎满半柱香的时间,等到书院周围的云层变得稀薄,朝阳的光线映入厅堂后,开始每天的早餐时间。这个时候,书院里面所有人都会聚在厅堂,三师兄分发从山下带回来的包子豆浆。然后乐毅得到了半个时辰的读书时间。第二排的书讲的是百家争鸣,天下各家的思想都汇聚于这一页页的纸张上,让刚读完各国历史的乐毅有种如饥似渴的去读完的念想。但每每看到生动处时,半个时辰的时间总会悄然逝去,有时连早餐也没用完,四师姐就来了。燕叶师姐是一个美貌而有趣的师姐。虽然平时不重礼仪,但每到上课时,总能做到言传身教。
“听说昨天墨老问你话了,他都和你说了什么?说给师姐听听,听满意了,师姐今天就提早下课。”燕叶在厅堂的教习座上散漫而坐,衣袖随着吹进厅堂的风飘摆,颇有几分仙女的感觉,只是说的话实在让乐毅难以苟同心中的仙女形象。是的,八卦是女人的通病,青山上的女人也是一样的。
“回禀师姐,墨老关心弟子,弟子受教于墨老,并无其他。”乐毅跪坐于席间,双手作辑弯腰回答道。
“都混了一年了,与师姐说话怎么还和山下那群老酒叟一样文绉绉的,也不累。”燕叶打趣道。
“墨老命我像师姐学习,古有师兄代师而教,师姐自然也是我的老师,不敢不敬。”乐毅依然躬身说词。
“我还没说开始上课呢。那便没有上课,那么我就是师姐,而不是老师,收起那文绉绉的一套,真不晓得你那脑子里除了书和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燕叶突然端着而坐,气势一变,从懒洋洋的仙女徒然变成了标准苛刻的礼仪官“好了,你和墨老说什么,我就不关心了,现在开始上课。”
乐毅感觉很苦,记得在青山书院听大人说过女人都是小心眼,果然燕叶师姐也是,在课上每一个动作都练习了十遍,哪怕做得再标准,燕叶师姐都能挑出刺。真不是人干的事,这绝对是在报复。然后心思又跑到了柴房的书上,书中温婉可人的女子可不似燕叶师姐这般严厉的。
礼法课后是乐理课,秦怡师姐早已带着乐器与乐谱等在厅堂外,看着燕叶调教乐毅,时不时爆笑几声,毫无淑女风范。
大师兄的课,乐毅是最痛苦的。因为大师兄棋艺精湛,却不善于教,只是叫乐毅和他对弈,却从不会手下留情。每每看着代表自己的白子被堵杀惨死,乐毅都有扔子奋而回柴房读书的冲动。
乐毅每天都被几个师兄师姐调教着,而自己也常常苦中作乐,抱起书在用饭时间纵情阅读。虽然不合礼法,但正如墨老所安排,实在没有时间了。从小到大,乐毅也没有感觉到时间不够用,但是现在恨不得一个时辰当两个时辰用。
破院不破,这是四师姐说的。院子很破旧,但绝对不能说破,所有屋子里的摆设都是四师姐一手做主的,都极其讲究礼法。用四师姐自满的语气来说,哪怕几个皇家的家中摆设也没破院里面有讲究。乐毅跟随四师姐学习后深以为然,对师姐本人还是深感遗憾。而且摆设再讲究,还是顶不过一群不讲究的人。所以,乐毅还是觉得破院真的很破。
关于四师姐,乐毅其实还有很多话是要说的。燕叶姓燕,自然而然的是燕国人,燕国地处北方,虽然不似南方那般繁华重商,但国风彪悍,坐拥燕云十三州,收尽天下好马,已成闻名于世的燕云十三骑。不过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以兵强马壮之国力却最喜以礼服人,燕国是几个大国中最重礼法的,哪怕两军对垒,也讲究一个两阵排开,正面击溃,不屑偷袭等宵小之举。所以燕叶最懂礼法,在乐毅看来怕是燕国人重礼的深刻表现。平时之形也怕是深受墨老影响才变得如此不堪。
一日,乐毅趋而过庭,看到墨老与四师姐在小院中闲谈,自然不敢过多打扰,正意移步而去,却被墨老唤住。
“我不讲究什么不闻过庭语,你从边上过自是应该,我平时不教你读书,可你自己也读了不少。只是关于礼法之事,我觉得你过于迂腐,虽然天下人都讲礼,可总有那么些人是不讲理的,你若和他人一般讲礼,是要吃亏的。所以,我让燕叶教你天下礼法,但从不让你在书院讲礼。”
“弟子受教。”乐毅秉着尊师之礼,作辑回答道。
“瞧瞧,你还是这样,燕叶,今日且教教他,我们书院之礼。”墨老说完,未等燕叶回答,便起身而去。
“那么小师弟,今天师姐就先教教你我们书院之礼好了。”燕叶看着墨老远去,笑着起身说道。
“是,师姐。”
“上课之前,我先问你,礼为何物?”
“礼字当先,是天下人行事之准则。”
“礼从何来?”
“大周而起,传于世间。”
“诳语!”燕叶突然说道,乐毅被镇个一愣。
“礼的渊源从很早就开始了,大周之礼并非真礼,它的礼是框住所有天下人的工具罢了。真正的礼是从心而发,一重自然万物,二重长辈,其它皆可弃之。”燕叶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重万物,不是说就不吃东西,重长辈也不是说是见到长辈就要躯躬礼拜,而是自己心中敬重即可,不是非要在表面上表现出来。你可以在用餐前,心中感激上苍,并为盘中的食物感到愧疚,但不需先礼拜天地,然后默哀。看到墨老和我们,你心中可以尊敬,同样也不用句句用敬语,每每见面就屈身而行。这就是书院之礼。”
“我.。”乐理张口想说,却又不知从说起,张着嘴,如鲠在喉。这番言语与从小到大学的礼法大相径庭,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说不出什么。
“不用说什么,好好体会便可。”燕叶看着师弟的样子,也不再说什么,留下一句便飘然而去了。
当晚,乐毅在柴房找到基本礼法的书,一边看,一边回忆着四师姐的话,在满脑子的乱麻中,伴着昏暗的油灯不自不觉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