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雯……”亚索又低低重复了一句,紧抓着无鞘之刃的手放开了却在微微颤抖着,显然在极力地控制着情绪。
是啊,甚至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切,究竟是在何时,那无遮无避的破庙就成了他每个夜晚的归处,曾经多少次他带着身上的伤,一个人静静回到那个破庙前,任凭伤口淌着血。
他只是抬头望着天,无鞘之刃安静地躺在他手上,一丝一丝地传来一阵熟悉的暖意,仿佛在这整个人世间唯有这把剑,仍对自己不离不弃。就像一个时刻纠缠在他身边的小顽童,此刻却总是反过来在轻轻地安慰着他,告诉他:
在这漫漫的红尘世间,你并不孤单。
夜色昏沉,苍穹无语!
多少次他就这样坐着,直至天边开始泛出光芒。不远处上上的寺庙,悠悠晨钟,沉沉暮鼓,整座山沐浴在缥缈云气之中,从初生的旭日到傍晚的残霞,天际总是风云变幻,白云苍狗滚滚而过,时光终究不曾为任何人而停留。
再到,永恩的死……
凡此种种,追寻了这么久,他终于再听到了那个罪魁祸首的名字,而且距离真相是那么那么的近,但为什么自己的心,却在此刻退缩了呢……
就像当时薇恩拉着他离开时,他完全可以挣开返身回去,但他却迟疑了。
亚索与薇恩二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亚索终于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吐出,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漆黑一片的情况下薇恩自然是看不到亚索的表情,她只感觉到亚索身上的战意却是愈来愈浓,宛如利剑出鞘前的风雨欲来之势!
“决定了?”薇恩问了句。
亚索点了点头,转过头对薇恩笑了笑:“谢谢。”
薇恩刚想开口说什么,巨树下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一个人从下面跃上,落在了薇恩旁边,正是一号。
薇恩道:“没有人追上来吧?”
一号摇了摇头,道:“沿途查过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我们的人还有亚索阁下的人都在下面等候。”
薇恩点了点头,道:“我们走。”说完也没有和亚索打个招呼,一个起落间就在巨树的遮掩下失去了踪迹。
一号对着亚索抱歉地微微躬了躬身,一个呼哨招呼着树下的部下迅速地消失了。
亚索静静地听着薇恩的人有序地消失在密林中,再也听不到声息。不消片刻,又有几人落在了他身旁,是仅余的艾欧尼亚三游侠。
亚索心中愧疚之余也十分感动,长身鞠了一躬,道:“谢谢诸位施以援手,只要亚索不死,必护诸位周全!”
三名游侠诚惶诚恐地扶起亚索,道:“大人这番话可是折杀咱们仨了,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亚索一转过头,眼睛眯起,锐利的眼神仿佛穿越了层层叠叠的黑暗帐幕一般,狠狠刺在了一个人身上!
在风中飘扬的银色发丝,一柄残断的剑……
亚索带着三游侠风驰电掣般离开后,在其原地不远处的一棵巨树上,两道人影浮现。竟是原已离去的薇恩与一号!
薇恩注视许久,道:“派人盯着,必要时出手,只要亚索死不了就无妨。”
一号低头应是,偷偷瞄了薇恩一眼,又看着亚索消失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笑了。
“还愣着干嘛。”薇恩的声音突然从身后极远的地方传来。
一号一惊,一转头发现薇恩早已经跑没影了,一边连忙追去,一边大声叫道:“大人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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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恩和亚索一干人等已离去许久,内围森林那一片巨树在夜风吹拂下发出呜呜摩擦声,在德莱文耳中听来,却像是一阵阵莫名的嘲讽。
封锁线崩溃,自己的任务也失败了。
他低头坐在一片乱石堆上,沉默不语。身边的士兵为他包扎伤口,看着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德莱文双臂皮肉如干涸的河流一般绽裂,裂口之深几可见骨,细细找来两条竟是看不到一丝完整的地方!士兵心惊之余不得不对德莱文肃然起敬,如斯伤势,硬是一声不吭。德莱文抬眼望了望那士兵,那士兵一惊以为自己包扎力度过重,一阵手忙脚乱。德莱文不知何意地歪嘴笑了笑,抬头环顾四周,这一望却是怒气汹涌,原来近百人的精锐现在只剩不到二十人,每个人都还带着不同程度的伤势,无一幸免。
德莱文霍然站起,惹得那士兵猝不及防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他眼神阴翳,咬牙道:“薇恩小娘皮,此债……必以血偿!”
周围一干诺克士兵感受到德莱文心中的怨恨之意,也是不约而同地咬紧牙关,眼中凶芒闪动。
而就在这怨恨之意直冲斗牛之时,一个温柔女声忽然传来:“大……大伙儿没事吧?”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时间没人反应过来,那种感觉就好像前一刻自己还置身在修罗战场,踏着已经分不清是战友或是敌人的血肉奋勇向前,而后一秒却被瞬间被挪移到了春光明媚的微波湖畔,风儿还会带着丝丝暖意和微微的春雨拂过脸庞……
而她,蹲在碧波清湖边,微微挽起袖子露出洁白细嫩的手臂,手轻轻却搅乱了一汪春水,她就那样侧着头,发丝些许凌乱随意垂下,美丽无暇的脸上带着足以让你在无数夜里想起的笑容。
又或许你什么也记不得,你只记得她温柔的眼波落花一般环绕簇拥着你,皓齿轻启,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沉寂片刻,瞬间所有人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转过头去,一阵脖子扭伤的噼啪声……
在场唯一镇定的只有德莱文,他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嘴里嘀嘀咕咕地道:“是问大伙又不是单问你一个,算起来我还有份呢,犯得着这么激动么,这群兔崽子是几辈子没见过漂亮女人了吧……喂!帮我包扎啊,我手都快烂了你还瞎看什么看!”
那士兵被咆哮了一番只得重新振作起一副细心照料的模样,一双眼却是偷偷瞄向其他地方。
于是德莱文眼角抽搐地看着他把自己的双手包成了两个粽子一般……
锐雯也愣住了,这……这是怎么了?我只不过是关心一下大家而已,为什么大家都用这种眼光看着我……还有,那位士兵哥哥,脖子断了真的没事么……
夜色下,新月散发的微光让锐雯迎风扬动的银色发丝显得格外轻柔,她穿着一件黑色长袍,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不过长袍似是男子款式,宽大了许多显得十分地不合身,她穿着就像是夜深怕着凉临出门前随意拿了件袍子披在身上一样。只是夜晚时而有风,她长袍下摆轻晃间雪白玲珑的双腿时隐时现,衣襟也随着风起起落落。
只一站便如九天仙子误堕凡尘,一颦一笑间竟是魅惑天成,但眉宇神色间却偏偏又透露着少女不谙世事的单纯,让人一看便心生爱怜之意。
恍若盛开在夜晚的浊世清莲!
这一看,在场一群人又是呆住了。
“世间,竟有如此女子……”
听得这句话德莱文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