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菲沿着船身一点点游过去,然后从外面用力拖起了排水口的闸门。他大喊:“好了!过来吧!”然后率先从窄窄的方形入口爬了进去。
排水口是一条倾斜的通道,另一头就在船底装鱼的冷冻舱的地面上。他们刚出发的时候,达菲为了节省能源关掉了冷冻系统。所以现在里面一片漆黑,闷热无比,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腥臭的味道。达菲推开地面的踏板爬上去,顿时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喂,这是什么地方?”赛琳娜也跟着爬了上来,耳语。达菲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莱斯利忙说:“对不起对不起,踩到你了?”话音未落,他自己就被赛琳娜撞倒了。
“别怕,这里是冷冻舱,再往上一层就是驾驶舱。你们跟着我——”达菲摸索着抓住了莱斯利的手,莱斯利会意,拉住了赛琳娜。达菲摸黑带着他们一步步走到冷冻舱的边缘上,然后继续摸索着往前。大约走了十几步,他总算找到了通往上一层的阶梯。
“出口就在我们头顶上。”达菲说着,自己凭着感觉沿着阶梯爬上去,最后用力地顶起了厚重的舱门。
一线强光从头顶射下。赛琳娜惊喜地说:“天啊,总算能看到东西了!”
达菲摆手止住莱斯利和赛琳娜要往上爬的动作:“先等等,我出去看看能不能直接把能源线牵下来,最好能原路拉回去——”
达菲说着从舱门探出头去。然而他连看都没看清楚周围是什么状况,突然“啪”的一声巨响,只见一条巨虫的触角贯穿了驾驶舱的玻璃窗,拍在舱门附近!
达菲吓得两脚一软,直接从一米多高的阶梯上跳回了舱底。
“它发现我们了!”达菲大喊。
“应该说是发现了这里的气味……”莱斯利拉着达菲退后几步。达菲还没站稳,巨虫的触角已经“啪”地从舱口插了进来,正正地落在达菲刚才站着的地方!
舱里的灯突然“啪”地亮了,周围响起一阵机器运转的声音。达菲大喊:“它把冷冻的开关打开了!”
达菲张开双臂,一把把莱斯利和赛琳娜挡在自己身后,三个人跌跌撞撞地连连后退,靠在舱壁上。而巨虫的触角还在不断地往里面伸。在冷冻舱幽冷的灯光下,大家都能看到触角顶端有一根大约三十厘米长的白色针管伸在外面。原来,那才是巨虫攻击动物的武器。
冷冻舱开始制冷了。一丝丝凉意从背后冒了出来。三个人都仿佛在瞬间被冻僵冻哑了,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巨虫的触角在他们眼前不断地变化着方向,却没有马上攻击。
莱斯利咬着达菲的耳朵说:“它好像没发现我们。”达菲说:“这里到处都一样臭,大概是臭味掩盖了我们身上的味道?”
可惜他们猜错了。达菲刚说完,巨虫的触角突然对着他高高举起,然后又闪电般朝他刺了下去!
“当心!”莱斯利和赛琳娜同时尖叫。莱斯利用力一推把达菲扑倒在一边,只见巨虫的针管已经深深地插进了达菲身后的舱壁里。达菲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混蛋!竟敢偷袭我!吃我一枪!”
达菲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高压水枪——那是平时清洗冷冻舱的时候用的。他按下开关,白色的水柱像把利剑喷薄而出,竟然在巨虫柔软的触角上冲击出了一个伤口。
巨虫挣扎着立刻收回了触角。莱斯利大叫:“达菲!你们快从排水通道出去!它肯定会回来攻击的!”
“不行!”达菲咬牙把高压水枪对准了冷冻舱的入口,“我要让它看看我们的厉害!来啊,来啊,再伸一个触角进来啊!”
莱斯利和赛琳娜匆忙地在冷冻舱的地面上搜寻任何可以当成武器的东西,莱斯利找到一把剖鱼腹用的尖刀,而赛琳娜找到了一杆长长的鱼叉。他们紧紧地握在手里,盯着冷冻舱的入口严阵以待。然而巨虫没有再伸进新的触角。片刻之后,头顶响起了一片“咚咚咚”的声音。
“它想凿穿整个冷冻舱!”达菲站在原地望着头顶绕了几个圈,突然说:“让它继续凿,只要它敢把触角伸下来,我们就能给它点儿教训!”
三个人同时用力点了点头。“咚咚”的声音响了一阵之后,巨虫终于确定了一个位置开始用力凿。没几下,他们就看到了一根比刚才更长更粗的触角伸了下来。
“上!”达菲第一个对准触角举起了高压水枪。巨虫猝不及防,立刻又想要把触角抽出去。然而莱斯利和赛琳娜再也不会给它逃跑的机会,他们手里的尖刀和鱼叉同时深深地扎进了触角里。巨虫猛烈地挣扎了几下之后,那只触角突然不动了。他们三个同时一愣,才发现触角已经从巨虫的身体上脱离了出来。
“它又抛弃了一个触角!”赛琳娜惊喜地喊。达菲试探地伸手在那只白胖胖软乎乎的触角上摸了摸,补充说:“而且它真的没有再喷酸液了!”
莱斯利认真地检查了一遍那只触角的断口,得出结论:“我想巨虫在某个特定时间内分泌的酸液是有限的,它喷完了以后要等新的酸液分泌出来才能再喷一次。我们可以趁这个时间砍掉它的全部触角!”
“好!”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等巨虫把触角伸进来主动攻击。趁着巨虫忙着用剩下的触角“舔伤口”的工夫,他们一个个地鱼贯从冷冻舱里爬上了已经被巨虫毁了个稀巴烂的驾驶舱。万幸的是,驾驶舱的金属工具箱虽然被腐蚀出了几个大洞,里面的东西都还好好的。达菲飞快地打开箱盖,从里面抽出一卷长长的线。
“赛琳娜,你来把能源线带回去吧!”
赛琳娜点点头,把线的一端绑在自己的腰间,直接从被打烂了的窗户跳进了水里。巨虫就在离他们只有不到三米远的地方,剩下的几只触角蜷缩在外壳旁边,所有的硬刺都张牙舞爪地对准了达菲和莱斯利的方向。
从这么近的距离看,达菲和莱斯利才意识到他们遇到的究竟是个多么可怕的家伙。它的壳足足有一个人那么高,上面布满了奇异的纹路,仿佛是一张网。
“它在害怕。它在怕我们。”
达菲吸吸鼻子,从工具箱里取出两杆鱼叉,把其中一杆抛给了莱斯利。莱斯利接过,两人分散开,让自己尽量离巨虫远一些。
“拖延时间。”莱斯利说。达菲点点头。他们开始在一片狼藉的甲板上游走,手里的鱼叉始终稳稳地对准了巨虫。巨虫甚至连新脱落触角的伤口也顾不上去“舔”了,达菲能看到它半透明的膜状皮肤下覆盖着跳动的血管和脏器。
“看来暂时动不了啦!”达菲说着一步步地退到船舷边。他看到赛琳娜正带着能源线游了不到十米远。这时候,唐尼从救生艇上给她抛了一只救生圈,然后和阿部青子一起把她拉回了救生艇上。
渔船上,输出能源的指示灯亮了起来——能源线终于被插到了中微子炮上。
达菲和莱斯利互相竖了一下大拇指。
“十分钟倒数!你们快离开那里!”阿部青子大声喊。
“快下来!”
“走。”莱斯利说着,和达菲一起慢慢后退,准备从船上直接跳进海里。达菲突然大叫:“等等!你看——”
他们发现,巨虫竟然在用触角试探地戳拖在甲板上的能源线。
“难道它知道我们这是用来对付它的?!”
“不能让它动那条线!”
“我们在这里拖住它!”
“好!”
莱斯利握紧鱼叉,冲达菲眨了眨眼。达菲会意,两人同时向后翻了个跟斗跳到驾驶舱外。巨虫果然上钩,伸出一只触角紧跟着追了过来。
他们两个用尽全力,一口气跑到船尾。巨虫的触角已经伸到了最长的程度。达菲大喊:“现在!”
他们全力出击,一击而中,两杆鱼叉狠狠地把触角钉在了地上。巨虫彻底被触怒了。它在抛弃那只触角的同时,所有剩下的触角全部举了起来。
“达菲!”莱斯利几乎是咆哮着提醒达菲闪开。
他们双双卧倒,趴下的瞬间顺手把鱼叉拔了回来。
“回冷冻舱!”
达菲一跃而起,像泥鳅一样钻回了冷冻舱里去。莱斯利却没有跟上去——他就站在冷冻舱的入口附近,当巨虫把触角伸进了冷冻舱准备攻击达菲的时候,他举起鱼叉直刺那只触角!
“呀——咳!”
莱斯利的动作很快,然而巨虫的动作更快。它似乎已经掌握了莱斯利他们攻击的规律。在鱼叉刺到它的皮肤之前,它就已经把触角收了回去。
达菲在下面喊:“莱斯利!快下来!”
莱斯利不再迟疑,径直从舱口扑了下去。达菲在下面接住了他,却因为承受不住他扑下来的惯性带来的力量,两个人拥抱着滚倒在地上。
冷冻舱里已经变得相当冷了。他们从大太阳底下跳进去,一下子都被冻得直抽气。
达菲用鱼叉支撑着身体爬起来:“我们就在这里等它!”
“达菲!莱斯利!你们怎么样了?!”阿部青子的声音隐约地传了进来。达菲冲着舱口大声喊:“没事!”
“还有七分钟!”
达菲和莱斯利对望一眼,同时握紧了双拳。
接下来的这七分钟,绝对是他们这辈子过得最漫长的七分钟。
巨虫不断地撞击着头顶的金属板。他们站在下面,能看到冷冻舱的顶部在巨虫的撞击之下鼓起了一个个向下凸出的圆形包,它的针管在最凸出的地方戳出了一排洞。最后,它用一次猛烈的撞击把一整片圆形的金属板从舱顶撞了下来——冷冻舱终于被它凿穿了。
因为巨虫撞击舱顶的声音太大,莱斯利和达菲已经听不清阿部青子的倒数声。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紧手中的武器,在巨虫的几只触角再次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全力攻击!
他们分别站在冷冻舱的两侧,想把巨虫的注意力分散开。没想到的是,巨虫居然没有分别攻击他们,而是把几只触角全部集中在一起,朝达菲冲了过去!
达菲手里只有一杆鱼叉,他的动作再怎么快,也只能还击其中的一只触角。莱斯利眼看情况不对,立刻扑了过去。就在那几根尖针距离达菲的胸口只有不到几厘米的时候,莱斯利挥舞着鱼叉从侧面攻击。他大吼一声:“去死吧!”
鱼叉一口气把几只触角像串烤肠那样全都串在了一起。达菲两脚一软,瘫倒在地上。那些触角全都软了下来,嗖嗖地往后缩。
“我们成功了!”
达菲死里逃生,一下子没回过神来。莱斯利用力拍拍他的脸颊:“达菲,达菲,快别发呆了!它所有的触角都被我们打残了!”
“哈……哈哈哈……”达菲的脑子总算恢复了运转。他扑过去,和莱斯利拥抱在一起。
危险过去之后,他们才发觉自己都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
“我们成功……”
“哈哈哈……成功了!成功!”
达菲突然猛地推开了莱斯利。
“怎么黏糊糊的……”
温热黏稠的液体沾在身上,达菲碰到的时候还以为那是巨虫身上的黏液。但,他很快就闻到了一股腥味儿。
衣服上红了一大片。
达菲这才发觉莱斯利的肩头上破了个洞——洞口不大,但是很深,很明显,是被巨虫触角上的尖刺刺中了。
莱斯利的手臂缓缓垂下。他仰后跌倒,背后靠在已经开始结霜的舱壁上。
“快起来!”达菲连忙把他拉了起来,“别靠在上面!”
他说着手忙脚乱地脱下自己的衣服,撕下布条一层层地紧紧缠住莱斯利的伤口。莱斯利的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紧咬着嘴唇,然而还是会忍不住在达菲碰到伤口的时候发出低低的闷哼。
达菲也急出一头汗。他一边包裹伤口一边安慰莱斯利:“没事的,没事的,等会儿唐尼学长打死了那只巨虫,我就上去给你找急救药,我们家船上什么药都有……”
然而莱斯利的呼吸和心跳还是一点一点地变弱了。
缠好伤口的时候,达菲的手上也沾满了血。
他在自己身上胡乱抹了一把,轻轻拍拍莱斯利的脸颊:“醒醒,别睡着,千万别睡!你在这里等等,我上去看看能不能直接拿点药下来——”
莱斯利无力地抓住了他的手指。
“别上去……它……还没死……”
“不行!我必须尽快给你消毒,万一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达菲霍地站了起来。然而他还没站稳,突然背后吹过来一阵冷风。
巨虫被刺穿的触角居然还能动。它们在缩回去休息了一阵子之后,又再次伸了进来——用的是巨虫仅余的最后的力量。
拿起武器还击已经来不及了。达菲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依然穿在它的触角上的那根鱼叉,用身体的重量压制它。巨虫在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触角像被丢进油锅里的黄鳝那样剧烈地挣扎扭动,想要把达菲甩飞出去。他咬牙硬挺着,后背和脑袋不断地在舱壁上碰击,摔得鼻青脸肿。
“达菲,你快走,不要管我……”莱斯利虚弱地喊。
达菲大呼:“不行!我们是一起来的!也要一起回去!”
他死命地抓着鱼叉拖延时间。突然,在“啪”的一声之后,木质的鱼叉杆断了。
达菲被惯性甩得飞了出去,脑袋狠狠地撞在舱壁上。
巨虫几只受伤的触角重获自由。它似乎已经下了决心要先把他们两个剿灭。几只触角弯成了弓形高高举起。达菲躺在墙角的地面,眼前直冒金星,再也没有了爬起来的力气。
他记得那几只触角都朝自己狠狠地冲了下来。
他还记得莱斯利歇斯底里地叫他的名字:“达菲——”
然后,他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