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的旧社会,老师的地位很高,皇帝的老师则更受尊崇,在皇宫中地位高于他的皇族权贵没有几人。对于一个外国人来说,很难明白“旧中国”的学生为何要对老师如此绝对遵从。如果那些人只是对“新中国”有所了解,那么他就更无法理解中国这传承下来的风俗了。
丁韪良博士曾说:“中国是所有国家中最尊敬老师的一个。这不仅体现在平日生活里十分敬重老师,而且在一定意义上,‘老师’这一称呼也夹杂有中国人对其崇拜的情感。中国有祭祀的传统,‘师’和‘天、地、君、亲’一起被刻在碑铭中,用隆重的典礼加以祀奉。”
在中国的传统中,以北为尊,因此皇帝接见官员时都是坐北朝南的,官员们也是向北跪拜,这也是表现尊卑的一个形式。但是,作为皇帝的老师却不必行君臣之礼。有趣的是,这种古老的做法,一直保持到最后一位帝王的结束。皇帝读书时,依旧是坐北朝南,但是老师则可以坐在东方。中国的皇帝对老师很尊敬,哪怕这个人是个外国人。当时,我教皇帝英语,座位就在皇帝书案的东方。
清朝,尊师重道是传统。当帝师来为皇帝授课时,皇帝要起身迎接他,待他向皇帝行礼完毕后,再一起入座。倘若在授课的过程中,帝师因为某些事情必须站起来,皇帝也不能在座位上坐着,直到帝师回到原位,方能重新就坐。皇帝对老师们十分尊敬,这是清廷的特色之一,这一特色曾在清初时期引起在天文学馆或其他宫廷工作的耶稣会教士们的注意。在《有教益及有趣的信札》这本描述18世纪初耶稣会教士在宫廷经历的书中提到一个人——顾八代。我们可以从中得知这个满族人是世宗皇帝的老师,并且得到过世宗皇帝为其写的颂词。后来,据说顾八代死后,皇帝不但将其定位为忠烈人士,还追赠谥号“文端”。皇帝还赐予顾八代的家人一笔丰厚的财产。在清朝,帝师身体不适,皇帝会派人看望,帝师若去世,皇帝还会为其追赠谥号。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在我做帝师时,这个传统依然存在。
中国皇帝的老师除了享有某些特权,与皇帝友好往来外,他们还位居高官,地位不亚于总督或者执政大臣。毋庸置疑,能教导皇帝的人必定有杰出的才华并在科举考试中胜出。在科举考试未废除之前,它是人们扭转命运的唯一出路。倘若一个人能在科举中名列前茅,那么他就会拥有光明的仕途。一般而言,帝师在教导皇帝之前,就已位列最高的官阶(清朝官阶分九品),倘若他的官职没有达到这个地位,他成为帝师后也会达到。另外,帝师还会得到其他代表荣耀的赏赐,比如可以坐轿辇入宫,赐双眼花翎等。假如帝师去世,皇帝还为其吊唁并赐谥号。即使帝师由于重病或其他原因辞职(除了玩忽职守),他仍可终生享有荣耀、尊重和“帝师”的头衔。此外,帝师可以得到皇帝入座的恩准(其他在场的大臣、总督必须下跪),这是其他高官没有的权利,宫中的人也会因为他是帝师给予他极高的礼遇。
在皇室中,帝师都是博学的中国人,我成为帝师这件事带给了朝廷不小的混乱。皇族以及内务府守旧思想的人都极力反对。他们担心我会让皇帝拥有更多的现代意识,使其不满宫中的现状。不得不说,他们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总统以及几位激进派的皇族人员对皇室施加压力,这让守旧人士不得不退让,但是要求我只负责皇帝的英语课程,没有帝师的名号。在这些人的认知中,一个外国人是没有资格成为帝师的。我的地位也远不及皇帝的其他帝师,更不要说过问朝中大事了。对此,清政府一些有威望的人提出异议,觉得这样做有失公正,他们认为若不给我相同待遇一定会同英国当局产生嫌隙。
我成为帝师后,这种争执还未结束。但我毫不关心也不想卷入其中。我并不明白他们争执的内容。从一开始,皇宫的人都对我以礼相待,这其中包括皇帝、皇族人士和内务府成员。没过多久,我便同这些人相处融洽。但是,我和宫中的太监发生了第一次的摩擦。依据以往习惯,太监会从朝廷新官员那里得到一部分赏赐。当太监向我表明来意后,我同意给他们一部分赏赐,但是需要他们给我一份正式的收据。太监们非常惊讶并且拒绝我的要求,之后便放弃了这个要求。
很快,双方的争论有了结果,我在皇宫内可以享受帝师应有的特权以及荣耀。最初,我只可以乘坐由两人抬着的轿子入宫(这些是皇宫提供的),不久我又得到皇帝的赏赐,官阶也升为了二品。1922年,皇帝成婚,我在这一年成为一品官员,同其他帝师一样受人尊重。
依据惯例,皇帝会在重大节日前赏赐我们,并在乾清宫处接受我们的谢恩。为表友谊之情,皇帝还会送书籍、瓷器、玉石等物品;皇太妃也会将一些水果糕点作为赏赐之物。得到赏赐的人也经常会引起人们的称羡。北京的各大报纸经常会刊登这些事情,例如《北京时报》中就这样写道:
据说,皇帝的英文老师庄士敦得到了瑾贵妃赏赐。瑾贵妃因担心他教学劳累会导致喉咙痛,特别恩宠地赐给了他一些人参和西洋参。
这里,我需特别提及一下其他的帝师。在我教导皇帝学习英语之前,皇帝已经有四位帝师。这四位帝师中一位是满族人,三位是汉族人。首先,我要提及的一位帝师叫梁鼎芬,是位广东人,我从未见过他。在我成为帝师时,他已经病入膏肓,卧床不起了。到了年底,这位博学之人便辞世了。
对于广东,人们总认为它是革命爆发的摇篮。没错,过去广东发生了很多次革命,似乎将来还会发生很多革命。不过,对于没有来过中国也不了解中国的西方人而言,他们不太知道很多效忠皇帝的人也来自广东。许多人认为广东一定会蔑视清政府以及帝制,但是如果他们知道支持清政府的人也有很多广东人,他们一定很惊讶。梁鼎芬就是一个典型效忠皇帝的广东人。
一个中国学者是很难被别人认可的,只能透过诗歌去表达自己的心声。梁鼎芬的诗参照了晚唐和宋朝的诗体,特征是悲伤忧郁、脱尘出世。
江水不可耗,
我泪不可干。
这不是他写过的最优美的诗,但这能看出梁鼎芬的不开心。字里行间很少有欢乐的元素,都被悲伤忧郁代替了。依据梁鼎芬的一首自传诗,我们可以得知他自3岁开始读书,第一任老师是自己的母亲。他会因为不懂母亲教导的内容而懊悔。在他幼年时期,梁鼎芬家中会来很多儒学雅士以及显贵之人。这些人在他家高谈阔论,虽然他不懂其中内容,但是非常受诗歌和剑术的吸引。下面是梁鼎芬的另外一首诗歌《暮过丛塚间》,诗歌最后两句是指那些隐士们摆脱了世俗烦扰,获得了超然物外的精神境界。
白杨团夕阴,日收忽见火;
飘燐逐人衣,但行不可坐。
世间惟二美,豪杰与婀娜;
堂堂百年驶,累累一土裹。
无限未来人,或有当初我;
何不去学仙,微尘乃轻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