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作珍听完后大笑了起来,又对我说:“那这下,我们两个人扯平了。”
黄作珍回去后,很快就将天门广场上发生的事情了解清楚,基本上和我了解的情况差不多。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缺乏对群众的组织和疏导,又是在天安门广场这样一个敏感地区,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是受到了总理的批评。事后由北京市委召集卫戍区、中央警卫团开了专题会议,为杜绝此类事情的再次发生,进行了统一的协调和部署。
在西花厅讲为人民服务和传统课
九大后,“文化大革命”虽然还在继续,但已不像1966年到1968年那样混乱了,警卫团的警卫任务和训练工作也进入了常态,连队的政治学习也安排了传统教育的内容。
1973年初团党委做出决定,上半年的传统教育不搞集中上大课,而是由我下到各个中队和连队去讲传统课。张耀祠安排我首先从一中队开始讲,一中队是毛主席的警卫中队。
我在一中队讲完传统课后,有一天负责周总理警卫任务的三中队指导员找到我,问:“副团长什么时候到我们那里去讲课?”
我说:“什么时间都可以呀。”
指导员说:“那好,我同张树迎同志商量后,再告诉你时间。”
我问他:“你找他商量个什么?”
指导员说:“张树迎他们支部,也要和我们一起听你讲课。”
张树迎是周总理卫士长,他也是从中央警备团出来的战士,进城后就一直跟着总理,忠心耿耿,勤勤恳恳,总理去世时他和高振普一个人抱着骨灰,一个人抱着遗像,送了总理最后一程。他们对总理和大姐真是好啊。
张树迎那时不仅是周总理卫士长,还是西花厅支部的支部委员。这个支部的支部书记由杨徳中兼任,这个支部都是周总理身边的工作人员。周总理和邓大姐对自己的要求非常严格,他们遵守党章中对党员的规定:参加党的一个组织,并在其中积极工作。所以周总理和邓大姐也是这个支部的成员,他们同样经常参加这个党支部的党员活动。
我听他这么一讲,我就感觉到总理和大姐可能也要来听我讲课。我就对这个指导员说:“那就再讲吧。”这一个“再讲吧”一拖就是几个星期。三中队的指导员又来了几次,我都是这句“再讲吧”。三中队指导员看叫不动我,就让张树迎来找我,张树迎对我说:“古副团长,你什么时候到我们这里讲课啊?”
我说:“怎么去你们那里讲啊,没有安排呀。”
张树迎说:“我们和三中队一起听你的讲课。”
我说:“你们凑什么热闹嘛。”
张树迎笑了,说:“这可不是凑热闹,是我们党支部开会定的,总理和邓大姐也参加。”张树迎的回答证实了我的猜测。
我就对张树迎讲:“既然是你们支部定的,那就再定时间吧。”
我把张树迎打发走了之后,又是一拖再拖。中南海中队和大会堂周围的连队,除了三中队都讲完了,张树迎也来了几次,但我还是那句话,把他打发走了。就这样又拖了一段时间后,杨德中找到我,问:“你什么时间去总理那个中队讲课呀?”
我说:“我不去讲了。”
杨徳中问:“为什么呀?这是团党委定的,你要执行啊。”
我说:“团党委定的我是给三中队讲传统课,现在不仅张树迎他们要参加,总理和邓大姐也要参加,我不去讲啦。”
杨徳中讲:“他们参加他们的,你讲你的,这有什么关系嘛!”
我说:“你让我在总理面前讲传统和为人民服务?总理和大姐参加革命都比我早,总理又是我们军队的创始人。为人民服务,总理和邓大姐是我们党的模范。你让我在他们的面前讲传统、讲为人民服务,你不是开我玩笑吗?”杨德中听后笑了笑,也没有再说什么。
又过了一段时间,周总理找到杨德中,问他:“你们团党委定的传统教育,古远兴什么时间到我那个中队讲啊?”
杨德中说:“古远兴听说你和邓大姐也要参加后,他不敢去讲了。”
总理问:“为什么呀,他怕什么啊?”
杨德中说:“你和大姐都是早期参加革命的,你又是我们军队的创始人。为人民服务,你和大姐是我们党的模范。在你们面前讲传统和为人民服务,他不敢来讲。”
总理听后笑了起来,说:“这个古远兴想这么多。”随后他说:“那好,你去告诉他,我和大姐都不参加了,让他来讲吧。”
杨徳中找到我说:“总理找我,问你为什么不去三中队讲课,我同他讲了你不敢去讲。总理让你去讲,他和大姐不去听了。”
我听后说:“他们不来听,我敢去讲。”随后我通知三中队,我准备去他们那里讲传统课。
两天后的一个上午,我和杨徳中来到西花厅,三中队和总理处的工作人员已经整齐地坐在院子里。我们两个人坐在前面准备好了的一个桌后面。杨徳中首先讲了今年团党委安排讲传统课的意义:结合传统教育工作、加强警卫工作,更好地为首长服务,他还对听课的人员提出了在首长面前工作的一些要求。他的话刚一讲完,我就看到邓大姐一手拿着一个马扎,一手拿了一个手本子,从后面走来,坐在部队的后面。
我看见邓大姐也来听课,就问身边的杨徳中:“你不是说他们不来吗?怎么大姐来了?”
杨徳中说:“她来就来吧,难道你现在还好意思走啊?”
确实,我是走不了了,没有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讲课。
我这一生给部队讲课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像邓大姐这样的首长听我讲课还是第一次,所以我开始还是有些紧张,但讲开后,也就不再紧张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但是对我来说,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传统课,我看到总理和大姐自觉地参加党的基层组织活动,也让我感触很深。所以说这次的传统课,不仅听课的人受教育,也使讲课的人受到了教育。
讲完课后,我和杨徳中准备走,邓大姐把我们叫住,要我们留下来吃午饭,说是总理交代的。
我说:“我们食堂里有饭,我们回去吃吧!”
杨徳中问身边的张树迎:“准备了吗?”
张树迎说:“已经准备了。”
杨徳中对我说:“既然准备了,那就留下来吃吧。”
这顿饭虽说是顿便饭,但大姐还是准备了螃蟹。我是个急性子人,战争年代又养成了吃饭快的习惯,所以对那些吃起来很费时间的东西很少吃。这次邓大姐请我们吃螃蟹,我不好推脱,就把坐在旁边的三中队指导员卸下来的螃蟹腿拿过来吃。我的举动被坐在右边的邓大姐看见,她对我说:“你怎么光吃腿啊?”
我说:“我不会吃螃蟹。”
邓大姐笑了笑说:“来,我教你。”
邓大姐边说边拿起一只螃蟹,她一边给我拆螃蟹,一边告诉我如何吃,还对我讲:“总理吃得好,他每吃完一个螃蟹,壳子和腿都还是一个完整螃蟹的样子。”
这时其他人员都说,他们学会吃螃蟹都是总理教的。饭后我和杨徳中离开了西花厅,也完成了团党委交给我的工作。
周总理和邓大姐都是非常平易近人的,同时他们对自己的要求也很严格。从这次讲课中可以看到,只要是党支部决定的事情,他们都会以一个普通党员的标准积极参加党的基层组织活动,这也充分体现出了他们如此强的党性。
周总理在大会堂的最后一年多时间里身患绝症,政治运动斗争矛头又指向他,周围的人员调走的调走,回原单位的回原单位,大会堂西大厅和以往相比较冷清了许多。刚开始有人对我讲,政治局开会整他,我还不相信,就对他们讲:“他整天忙得要死,整他干什么?”可是我看见从会场出来的服务员,有的掉着眼泪,有的讲她们看到的情况。有一个服务员给总理送茶水,看到里面的气氛和总理的神色,把水送到他身边的时候忍不住哭了,总理看到后摆了摆手让她赶快下去。
1974年初杨徳中也被调到陕西省一个军分区当副政委。他离开北京的那一天,李纶带着几个小孩到北京站去送他们,站台上除了我家里的人外,没有其他的人来送。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始终相信周总理做人的高尚品德。这是因为自我参加红军后,在苏区就认识他,一直到现在,我亲眼见到他为了中国革命的胜利、为了社会主义建设而无私奉献的精神。他也是我十分崇敬的领导人之一,可是现在,周总理在病魔的摧残和“四人帮”的围攻下,身体消瘦了许多,背也驼了,在经常能见到他的人眼里,总理的变化很大,那些大会堂的服务员看到周总理的这一变化,痛心地掉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