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们再三恳请,张学良始终不为动容,他说:“飘萍虽死,已可扬名,诸君何必如此强我所难。……此事实无挽回余地。”
张作霖杀害邵飘萍看来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营救行动遂告失败。
4月26日凌晨1时许,警厅把邵飘萍提解至督战执法处,“严刑讯问,胫骨为断”,秘密判处他死刑,所拟罪状为:京报社长邵振青,勾结赤俄,宣传赤化,罪大恶极,实无可恕,着即执行,以为炯戒,此令。
慷慨登车去,相期一节全。凌晨4时30分,邵飘萍被押赴天桥东刑场。临刑前,他还表现了一回黑色幽默,向监刑官拱手道别,并且用满含嘲弄的语气调侃道:“诸位免送!”然后毫无惧色地哈哈大笑,直至枪声响起。
邵飘萍的传世之作有《实际应用新闻学》和《新闻学总论》等,这些是中国最早的新闻学着作之一。邵飘萍是中国新闻理论的开拓者、奠基人,被后人誉为“新闻全才”、“乱世飘萍”、“一代报人”等,他用他的鲜血染红了言论、新闻、出版自由的理想。着名报人张季鸾曾这样高度评价邵飘萍说:“飘萍每遇内政外交之大事,感觉最早,而采访必工。北京大官本恶见新闻记者,飘萍独能使之不得不见,见且不得不谈,旁敲侧击,数语已得要领。其有干时忌者,或婉曲披露,或直言攻讦,官僚渐识飘萍,遂亦见重视报纸,飘萍声誉,以是日隆。”
民国闻人多妻妾,邵飘萍也未能免俗,他有三位夫人,原配沈小奶、报人汤修慧、演员祝文秀。
1926年邵飘萍被反动军阀杀害后,其夫人汤修慧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下于1928年恢复出版了《京报》。1931年9月20日,汤修慧秉承邵飘萍之气节,置个人生死于度外,向中外报道了“九一八”事变。1937年7月28日,《京报》出版最后一期,寿终正寝,结束了它19年不畏强权、秉笔直书的非凡历程。
此后,世间不再有《京报》,曾有的《京报》辉煌,成了遥远的绝响。
“民国第一写手”的传奇人生
张恨水一生创作了120多部小说和大量散文、诗词、游记等,共近4000万字,现代作家中无出其右者。其代表作有《春明外史》、《金粉世家》、《啼笑因缘》、《八十一梦》等。他不仅是当时最多产的作家,而且是作品最畅销的作家,有“中国大仲马”、“民国第一写手”之称。
张恨水,安徽潜山人,原名张心远,笔名“恨水”,取自李煜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1924年,张恨水因九十万言的章回小说《春明外史》一举成名,长篇小说《金粉世家》、《啼笑因缘》更将其声望推到最高峰。其作品上承章回小说,下启通俗小说,雅俗共赏,成功对旧章回小说进行革新,促进了新文学与通俗文学的交融。茅盾赞道:“运用章回体而善为扬弃,使章回体延续了新生命的,应当首推张恨水先生。”老舍则称他“是国内唯一的妇孺皆知的老作家。”
20世纪30年代的北平,有五六家报纸同时连载张恨水的数篇长篇小说。其小说悬念丛生,人物命运跌宕起伏。每天下午两三点,就有很多读者在报馆门前排队,欲先睹为快。小说中一女主人公积劳成疾,命在旦夕,读者来信竟如雪片般飞涌报馆,异口同声地为其请命。
张恨水的代表作《啼笑因缘》,再版20多次,先后6次拍成电影,创下了一个记录。还有不法书商盗用张恨水的名字,攒出了100多部伪书,在市面上销售,倒也卖得不错。
1928年是张恨水写作最忙的时期。这一年,他竟同时有《春明外史》、《春明新史》、《金粉世家》、《青春之花》、《天上人间》、《剑胆琴心》六部长篇小说在不同的报刊上连载。六部小说的人物、情节、进程各不相同,如此超群出众的写作才能,确非常人所能想象。其时,文友中风传:每天晚上9点,报馆来索稿的编辑便排队等在张家门口,张恨水低头在稿纸上奋笔疾书,数千字一气呵成,各交来人。甚至有一日,他坐在麻将桌上上了瘾,报馆来人催稿子,他左手打麻将,右手写,照样按时交稿。
他的读者上有鸿儒,下至白丁。被尊为“教授之教授”的大学者陈寅恪也是张恨水的粉丝。早在西南联大之时,陈寅恪身染重疾,双目失明,他请好友吴宓去学校图书馆,借来张恨水的小说《水浒新传》,每日读给他听,这便成了他每日病床上的唯一消遣。
现代作家张爱玲也是在张恨水的影响下走上文坛的。13岁那一年的一天,张爱玲在书摊上读了一本张恨水的通俗小说,小说中曲折多变的情节深深地吸引了她,以后她又专门找了几本来读。读了几本之后,张爱玲突发奇想,我要是也能写几部通俗小说该多好啊!有一天她开始动笔了,人物都是《红楼梦》中现成的,有贾宝玉、林黛玉,还有贾政、王夫人,更有袭人,晴雯等人。不过这些人穿的都是现代人的衣服,说现代人的话,做现代人的事,逛上海滩,徜徉十里洋场,乘人力车,到霓虹灯下谈情说爱……小说每写好一个章节,都要拿给父亲看,父亲往往欣然命笔,拟上回目。等小说写完了,订成上下两册手抄本,赫然写上书名《摩登红楼梦》。1943年张爱玲以中篇小说《沉香炉》在上海文坛横空出世,被称为现代最有才华的女作家。她的小说集《传奇》、散文集《流言》,是上海四十年代畅销书,一时为之洛阳纸贵。
鲁迅的母亲是张恨水的“小说迷”,鲁迅是个孝子,每逢有张恨水的新书出版,是一定要买回去送给老母亲看的。在《鲁迅全集》中,直接提到张恨水的地方只有一处,是1934年在上海时写给母亲的一封信:“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三日前曾买《金粉世家》一部十二本,又《美人恩》一部三本,皆张恨水作,分二包,由世界书局寄上,想已到,但男自己未曾看过,不知内容如何也……”
张恨水曾自比“推磨的驴子”,“除了生病或旅行,没有工作,比不吃饭都难受”。在张恨水的女儿张政的记忆中,父亲“大约每日九点钟开始写作,直到下午六七点钟,才放下笔吃晚饭,饭后稍事休息,然后写到夜里十二点钟,日复一日。”“父亲的写作很辛苦,在书桌前,他俯伏了一生。”
张恨水“稿德”之佳,在报馆编辑中也有公论。向他约稿,几乎有求必应,也从不拖稿,《金粉世家》连载五年零四个月,只是因为女儿患猩红热夭亡,过于悲痛,停登过一天。而24小时之后,又将后稿补上。
当时,高官政要纷纷以结交张恨水为荣。蒋介石、宋美龄前往看望,张恨水客气接待,却让佣人送其出门;张学良派副官赴京,邀张做文化顾问,挂个虚职,月薪一百大洋,张恨水却以“君子不党”婉拒。这个带着皖南口音的“乡下人”,一生未入任何党派,也不任公职,奉行“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的人生守则,姿态低到极致。他曾自言道:“写字就是营生罢了,如同摆摊之类的小本生意,平淡如斯,实在如斯。”
他引以为荣的,是“自家在北平的大宅子,是用稿费换来的”,“全家三十多口人,靠一支笔,日子倒过得不错”。宅院里有他亲手种的枣树、槐树、樱桃树、桑树、丁香,“隔着大玻璃,观赏着院子里的雪和月,真够人玩味”。
张恨水的小说发行量之大,可谓空前绝后,当今的畅销书作家们根本无法和其相比,只能望洋兴叹。仅他的《啼笑因缘》,至少出过二十余版。这还仅仅是指正式出版的数量。如今书籍市场上最流行、也最让人头痛的“盗版”问题,并非现代人的发明,在张恨水的那个时代就早已存在了。在抗战时期,仅在沦陷区便出现过一百多种冒名“张恨水”的伪书。有这样一件趣事,1956年,张恨水列席全国政协二届二次全会,茅盾把他介绍给毛泽东主席,毛主席说:“还记得,还记得。”茅盾说:“《××》那本书就是他写的。”张恨水连忙更正:“那是伪书,我写的是《春明外史》、《金粉世家》。”由此可见冒名“张恨水”的伪书泛滥到了什么程度,竟连茅盾也真假难辨。
有人非议其小说尽是“风花雪月,鸳鸯蝴蝶”,他从不辩驳,有友人当面问起,他只是温和地反问:“鸳鸯与蝴蝶……和人的关系、感情都处得不坏,几曾见过人要扑杀鸳鸯蝴蝶?又听说过鸳鸯蝴蝶伤害了人?”
鲜为人知的是,张恨水的众多小说中,有一部长篇小说《虎贲万岁》(又名《武陵虎啸》)是纪实小说。这是张恨水一生唯一的一部纪实小说,也是中国第一部直接描写国民党正面战场抗战的长篇小说。
纪实小说是指在搜集事实材料的基础上加以概括、提炼、艺术虚构而写成的小说。张恨水一直以来不主张以小说去纪实,他曾多次申明自己的这一小说观,如他曾在《写作生涯回忆》中说:“小说就是小说,何必去惹下文字以外的枝节。
所以我取《金粉世家》的背景,完全是空中楼阁。空中楼阁,怎么能作为背景呢?再换个譬喻,乃是取的蜃楼海市。蜃楼海市是个幻影,略有科学常识的人都知道,这虽然是幻影,但并不是海怪或神仙布下的疑阵,它是太阳摄取的真实城市山林的影子,而在海上反映出来。”
那么,张恨水为何在1945年一改其一贯遵循的创作原则,突然写起了纪实小说呢?这背后有一段颇具传奇色彩的因缘。
1939年武汉失守后,日寇南下进攻,占领安乡、华容、石首一带,给湖南造成了紧张的战争空气,常德决战日趋明显。1943年10月,日本侵略军分别由沙市、岳阳渡过长江和湘江,大举向湘西重镇常德进犯。
日寇为何要进犯常德?其原因不外乎有四:一是因为常德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常德是湘西重镇、川贵的门户,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武汉失守后,这里成为重庆大后方的物资唯一补给线。二是为了动摇重庆国民党的抗战信心,以战逼降,达到所谓“结束中国事变”的目的。三是为了歼灭国民党守军力量,摧毁第六战区根据地,夺取洞庭湖粮仓,达到以战养战和巩固中国占领区的目的。四是为了钳制国民党兵力,迫使集结云南的中国远征军回师救援,以阻止或推迟东南亚盟军的联合反攻。
当时驻常德守军,乃代号“虎贲”的国民党陆军74军57师。抗日战争中,国民党有五大王牌师,其中最着名的是74军(整编后为74师,即孟良崮战役中之国民党军队),在抗战中英勇善战被称为“抗日铁军”,而“抗日铁军”中最着名的师就是“虎贲”师(57师)。“虎贲”这一称号是他们在上高战役上用浴血奋战换来的。“虎贲”一词来源于《尚书》中的《牧誓》篇的记载:“武王有戎车三百辆,虎贲三百人。”以后,“虎贲”称号成为历代英勇无敌的军队的最高荣誉。
74军57师师长余程万,广东人,黄埔一期学生,军事天才一类人物,25岁就挂少将衔,系文武全才。在74军,他的资历比两任军长俞济时、王耀武都要老。
在常德会战前夕,蒋介石电告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和第74军军长王耀武:“一定要守住常德,驻军须与城共存亡。”随后,蒋介石又下达了“不成功,则成仁”的训令,再一次命令74军57师死守常德,计划把日寇吸引到常德,在战略上对日寇造成威胁,以便中国远征军在缅甸开辟战场。
负责保卫常德城的国民党陆军74军57师在师长余程万的率领下,在易攻难守、无险可凭的情况下,全师8000人在日军6万余人四面包围中,背水一战,“以一敌八”,苦撑十余日,与敌人浴血巷战,争取了时间,得以使援军合围,日寇不得不窜回长江北岸。但是这十余日的苦撑,国土虽没有沦陷,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是全师8000人仅有83人生还,但给日军也造成了重大伤亡,令其在常德城郊丢下了上万具尸体,大伤元气。师长余程万率部死守常德的战斗业绩,在我国抗日民族英雄的战斗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这就是抗战后期有名的“常德会战”。
为了纪念这次战斗,余程万觉得作为后死者,有责任把那些壮烈的事迹记录下来,就派了两位部下来到了张恨水位于重庆南温泉的简易寓所,希望他能够写下“虎贲”军的感人故事。张恨水对来访的这两位抗日将士十分敬重。据张恨水第四子张伍回忆:“父亲忽见两位大兵不请自来,自然是愕然的,那年月人们见了兵自然要敬而远之的,更何况我们家从没有这样的客人登门。等到通报姓名之后,知道他们是浴血死守常德的壮士,父亲肃然起敬,打发我到小镇上买包好一点的香烟。我一边‘领命’匆匆而去,一边感到奇怪,因为我家那三间破草房,也不时有名人、要人‘降尊纡贵’地光临,但是父亲总是很坦然地取出‘狗屁’牌香烟自吸和待客,很少让哥哥和我特意到小镇上买烟。这两位客人如何能使父亲这样敬重,是少见的新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