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乡长脸上顿时变得异常严肃起来,说:“小张,你怎么这么没觉悟?短信上说的都是领导的事,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赶快删了,并且不准对任何人说起,也别说我知道这件事。”
张大脑不以为然地说道:“有那么神经吗?就咱们几个人。”
祁乡长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像这种涉及领导的,你只要知道了,或者传一下,将来就会出大乱子的。公安查下来,丢个乌纱帽,给个处分,那是再简单不过了。这是有例可查的,外县就由于这种段子处理过人的。”
张大脑呵呵笑了,说:“看来还是我轻松,小张你尽管给我发。”
但小张这时也认识到这事的重要性,当然也不愿意给他发了,就悄悄删了。
张大脑站起身来,深有感慨地说:“其实这个短信又回到了咱们先前那话题,古人曾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倒是今人不懂得这道理了。就说段子这事,当官的做得好,某些人编个坏段子也不能怎么样,至于做得不好了,老百姓看在眼里,哪有不说的道理,这儿按下去,就在那儿冒出来,按下葫芦浮起瓢就是这个道理。”
祁乡长见身旁有其他人,这些话太敏感了,就不再说,就转移话题问:“你有收藏的字画没有?给我几幅。”
张大脑说:“倒是有,却是湿了水的。前几天,上海来了一位大画家,在壶口画了十七天,最后发现画出来的壶口没有一张是个人满意的,任何人要也不给,他把这全部给扔到黄河去了,也是我幸运,当时正坐着船在水中,就捞了几张,有一些模模糊糊得不成样子了,有几张还是可以的。”
祁乡长就说:“那倒不妨,咱们去看看。”
张大脑正张罗着起身领大家去看,这时却见黄河滩的路上停的汽车旁多了许多人。
小张站起来眺望了一下说:“怕是那些人上来了。”
祁乡长说:“走,咱们跟在后边,把他们送出境。”
周同说:“为什么要送出境?”
张大脑笑了,说:“你们领导呀,就是小心,他担心在自己的境内又出什么事哩。”
于是三个人就告辞了张大脑,起身顺着铁索桥往岸边走,刚走到岸上,就瞅见壶口瀑布那边一行人从河滩里上来了,祁乡长他们就上了车,把车发动了起来。
那边一行人看完了壶口,打算起身回城,祁乡长等他们的车一辆辆过去了,就跟到了最后,这样一直把他们送出了自己管辖的地界,才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
六
市长当晚在本县住下了,第二天离开了县里。第二天下午,政府办打电话说梁县长叫祁乡长。
祁乡长为昨天拆迁户拦车的事深感不安,一夜都不曾睡安宁。
昨天的事翠花也知道了,这时听说是梁县长叫,情知梁县长叫去没好事,就琢磨着会不会是去免祁乡长的,因为昨天给县里把人丢砸了。
祁乡长说:“该活死不了,该死朝天。”
翠花到底是女人,这一说,更让她受不了,仿佛是真的要免祁乡长似的,就骂起了昨天拦车告状的人来,她一边唠叨着,一边给祁乡长扣着扣子,整着衣领,话里先自有了几分哽咽,倒仿佛是生离死别似的。
祁乡长心情不安,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些什么,再经老婆一惊一乍,心里颇不是个滋味,壮士离别般地上了车。
到了县城,已是六点半了,梁县长吃饭去了,祁乡长就在值班室里等着,一直等到七点钟,阴沉着脸的梁县长才回来了。祁乡长进到县长的房子里,梁县长也没让座,只是说:“哎呀,我们县真是出人才呀,什么事都敢干,过去土匪敢打中央首长,现在有人竟敢拦劫市长。旧县志上说:本县乡民刁顽,民风粗野,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啊。有人说飞机是太高了够不着,要不的话,还真有人敢拽下来折个翅膀来耍耍。”听着这不阴不阳的话,祁乡长额头上的汗就直冒,站在边上像个小学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梁县长坐了下来,说:“你祁乡长好大一个官,了不得啊!你给咱掰着指头算算,看看今年县里给你拾揽了多少事?你和黑牡丹勾勾搭搭,和小姨子有一腿,敢把记者扣起来,禁牧又是阳奉阴违,说你拆迁拆得好吧,又弄出来这么一大摊事。你这个乡长到底是怎么当的?到底还把县里往眼里放不放?你真个觉得县上就没人敢把你治一治?你真觉得一票否决四个字就是给别人说的?”
听到这里,祁乡长觉得这官可能要打了,就大着胆子说:“梁县长,其他的事你说也罢,那是我错了,但是和黑牡丹和小姨子我没有勾勾搭搭,也没有那一腿。”此时他反正豁出去了,觉得士可杀,不可辱。
“你说没有就没有,那人家拿材料反映是怎么回事?”祁乡长听到这话正要说什么,梁县长打断了他的话,说:“你韭菜今年完成了多少亩?”
祁乡长说不出话来。
梁县长说:“不要以为你做什么我不知道,你那点小把戏,我明白得很哩。我要是相信你风流,早就把你给免了。”
听到这话,祁乡长似乎觉得梁县长的话不如先前那样坚决了,急忙说:“梁县长,昨天的事我有错,怪我事先把工作没做好,你处罚我吧。”
“这还差不多。”梁县长说,“你过来。”
祁乡长走到梁县长桌子跟前,原来是梁县长要写字了。
梁县长提了毛笔,摊开了纸张,打算写毛笔字,祁乡长连忙在旁边给铺平纸,又帮着镇纸。梁县长收拾了一通祁乡长,收拾归收拾,不收拾这心里的火没处发,但心底里还是对他不见外的,觉得他这个人正直有才干,可用的地方多。
梁县长铺好纸,问祁乡长该写个什么字,祁乡长这时脑子里蓦地就想到一票否决四个字,只是不敢说。唯唯诺诺想了再三,想到梁县长平时要自己多学习的话,就说:“梁县长,我是当兵出身,你不是平时要我多学习哩?现在这时代不学习就赶不上时代潮流了,那你给我写个‘博览群书’吧。”
梁县长写了“博览群书”几个字,觉得不好,就一把揉了,说:“今天都让你小子把我气糊涂了。”洗了手,又尝试着重写。
谁知就在这时,政府院里却传来了乱糟糟的声音。
原来又是一群老百姓到政府院里上访来了。
县长听见外边吵闹,掀起玻璃窗纱看了一下,又放下了,脸上顿时有了不悦。祁乡长趁梁县长掀起的那一刻,顺眼一看,看见的竟然是朱宝平和街上的部分拆迁户,还有昨天那个白胡子李老汉,一大堆人正挤在县委大楼门口,和值班人员说着什么。他心里顿时急了,一时想着肯定又是上访的,说不定又是拆迁户的事。
他忙说:“梁县长,你先写,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梁县长说:“不忙走嘛,就写好。”说着就挥毫泼墨。
听着嘈杂的声音,祁乡长此时心急如焚,但又没法走,只好给县长继续压着纸,脑子一面想着院子里的事,一面搜寻些赞美的话准备赞美县长的字。但就在此时,祁乡长手机响了,他用一只手压着纸一只手看那电话,是县政府打来的,只得接了。
电话里传来政府办冯秘书悄悄的话语声:“祁乡长,你出来一下。”
祁乡长嗯了一声,关了手机。这时,梁县长将博览群书四个字写完了,正准备落款,他听出是政府办小冯的电话,就问:“小冯打什么电话哩?你让小冯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