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乡长只得出去给办公室说让小冯进来一下。
一会儿小冯忐忑不安地进来了。
梁县长问:“什么事?吵吵闹闹的?”
小冯白了一眼祁乡长,将衣服整了一下,说:“梁县长,今个这事说是好事,也是好事。林平乡一些人,他们非要见你不可,他们说听说县上要免他们祁乡长哩,他们就来了,刚才给他们说了半天,他们就是不走。”
梁县长搁了笔,说:“日怪事,我这里刚批评几句,怎么就有透风墙了,是谁告诉他们的?你去给我把人叫回来。”小冯要出门,他又补充说:“叫上两三个就行了,让其他人在外边等着。”
一会儿,林平乡的李老汉和朱宝平就跟着小冯进来了。
原来,镇上的拆迁户昨天拦了市长的车以后,晚上几个人在一起小议,又觉得祁乡长这人心眼儿不多,为人挺实在的,也没架子,平时待他们不错,这几年给乡上办了许多大事,昨天的事,觉得这是给了祁乡长一个难堪,于是今天下午他们就给祁乡长赔不是来了。谁想一到院里,正碰见眼睛哭得像桃子一样的翠花,一打问,那翠花自祁乡长走了以后,满心的冤屈没处说,这阵见众人来了,说风就是雨,埋怨众人害了祁乡长,说这阵祁乡长被县长叫去了,县里要撤祁乡长的职哩。
几个人一听,这可是个大事,昨个虽然拦了市长的车,在他们心里觉得祁乡长这人还算是个好人,只是为拆迁的事气不顺。今个觉得为了他们上访的事再把祁乡长免了,可就划不着了,也不是他们的本意了。当下几个人也没了主意,后来在街上碰见了朱宝平,朱宝平一听就急了,说:“走走,咱们寻县长去,千万不能把这么好的乡长给撤了。”几个人也没主意,当时就搭了辆三轮,赶到县城来了。到了政府门口,得知乡长正在县长房子里呢,几个农民没大的见识,只当这阵县长正要撤祁乡长哩,就吵闹着非要见县长不可。
两人一进来,见祁乡长在此,也看不出表情,便打了声招呼。两人神情非常紧张,梁县长让坐也不坐。朱宝平立着身子对梁县长说:“梁县长,我们不会说话,只是想说祁乡长好坏不能免,全乡十年盼个闰腊月,好不容易盼来这么个好乡长哩。这是全乡的福气哩。”
梁县长说:“你们坐,你们的耳朵倒长(读chng)得太,你们怎么就知道哩,谁又说我要免祁乡长哩?”
那两人面面相觑,却并不坐,过了一会儿,白胡子老汉就说:“梁县长,你就别问了,反正我知道你为夜个的事生气哩,夜个拦市长的车,是我们不对,给祁乡长丢人了,你要罚就罚我们吧。我们和祁乡长不是亲戚,也没利害关系,就是想说几句公道话,为夜个我们几个人的事要是把祁乡长免了,我们觉得心里有愧,觉得对不起全乡的人。”
梁县长狐疑地盯着祁乡长,祁乡长说:“梁县长,我在你这儿一直待着,我可没打电话啊。”
梁县长说:“这倒是一个稀茬事。我工作了一回,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事哩。”
两个农民看到县长跟乡长说话这么随便,知道不可能免乡长了,就说:“梁县长,只要你不免他,我们再不上访了。”
梁县长呵呵笑了,对他俩说:“你们回去吧,也给和你们一同来的人都说一下,我和你们祁乡长正在谈工作,谁说就要免他了?这样的官,其他人要免,我梁某人还舍不得呢!你看我正要给祁乡长题词呢。你们来得正好,我刚才想了半天不知道给他题个什么词,既然你们来了,我这脑子里忽然就想到了一句话,是‘公道自在人心’,你们看怎么样?”
小冯秘书当即鼓掌叫起好来。
梁县长不言语了,就开始题写。他想着写着,最后只写了“公道人心”四个字,在旁边落了款,又开玩笑地对两个农民说:“这下你们该相信了吧,难道还不相信?”
这时那个白胡子老汉就多了个心眼,给县长说:“梁县长,我们相信你,你这幅字干脆让我们装裱了,明个抬给祁乡长。”
“对,敲锣打鼓送给祁乡长。”朱宝平说。
梁县长说:“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我现在可不能给你们,瞧,还有墨呢。”
“那我们就等着拿。”朱宝平说。
梁乡长和小冯将那幅字抬放到地上,小冯又拿了些纸往干沾上面的墨。
“好,只要你们等着就给你们。”梁县长乐哈哈地说。
情况忽然有了意外的变化,祁乡长这时不愿意农民抬给自己,怕太张扬,就对梁县长说:“这不好吧?怕群众影响不好。”
梁县长说:“群众给咱们政府领导送匾,这是好事,是对咱们工作的肯定与支持,这件事还得好好张扬哩。小冯,你明个再给电视台说一下,让他们也派人去,把这事做成报道,上电视台、上报。”
小冯应了一声。
当晚就这样过去了。
到得第二天,几个农民自费将这字裱了,装在镜框中,敲锣打鼓给祁乡长送匾来了。祁乡长老婆翠花早知道了这件事,也穿上了最好的衣服,喜气洋洋地站在祁乡长身旁,乡上的其他人知道了这回事,也都和过喜事似的,跟在身后,乐哈哈的。
锣鼓队进得院子,后边跟了乡上许多看热闹的人,锣鼓队两边站了,朱宝平和那个白胡子李老汉双手高举着深紫色的大匾,大家一看,只见中间是四个醒目的大字:“公道人心”,落款是“壬亥年梁宏云题”几个小字。一见了祁乡长,朱宝平高声喊着:“祁乡长,我们林平乡的百姓给你送匾来了,请你接住。”祁乡长一看,忙说:“老朱老李呀,你们真是老糊涂了,这纯粹是胡闹。”说着忙一面让老婆给大家发烟,一面却推辞着不想接匾。
文乡长就说:“祁乡长,你就接住吧。接住了就挂在我们会议室里,让其他乡镇都看看。”
这话说了,祁乡长就只得将匾接了,又递给小张,小张和周同拿到了会议室,暂时放到了会议桌上,周同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块红纱巾,围在匾上。
祁乡长和翠花今天都特别高兴,自家掏钱在黑牡丹食堂将几位农民和乡上干部请吃了一顿饭。
吃饭的当儿,黑牡丹悄声给祁乡长说:“你那匾我也有功劳哩。”
祁乡长开玩笑地说:“字是梁县长题的,匾是农民抬的,有你甚事哩?”
黑牡丹就说:“你个瞎心鬼,上一回我还差点给你献身哩。”
祁乡长多喝了几杯酒,就说:“你个二半吊子,差一点与真正献身意义是绝对不一样的,你还不如上一回给我献身了呢,反倒让我好人背了个赖名誉。”
黑牡丹说:“呸,我把你个没良心的。”就出去了。
正说话间,县文物所领导打来了电话,说:“马经理要的那笔款子已到位了,一共13.6万元的维修费。”
祁乡长顿时高兴起来,狠劲劝大家吃好、喝好。
黑牡丹这时进来了,祁乡长趁着酒劲,劝她也喝两杯,黑牡丹就说:“我倒无所谓,只是有一个人你不能忘了。”
“谁?”
“珍珍啊!”
祁乡长这时就想起珍珍来,想起珍珍曾经咬自己的那一口,顿生无限感慨。
黑牡丹说:“听说珍珍这一阵正与佳良闹矛盾哩,两人分居了……”黑牡丹还要说什么,见翠花来了,就不再说,扭身出去了。
翠花是进来给众人倒酒的,她风风火火地倒了一圈酒,又跟大家碰了几杯,就乐呵呵地出去了。
祁乡长这时却无心再喝酒,只觉得手腕上被珍珍咬过的那个伤痕仍在隐隐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