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国栋
本文考察了《俄藏黑水城文献》中辽代高僧思孝的作品，认为TK323中的《往生净土偈》及TK132《慈觉禅师劝化集》中所收之《人生未悟歌》、《未悟歌》皆为思孝之作品。这些作品的发现为我们进一步理解宋、辽、夏、佛教关系提供了资料。
冯国栋，男，文学博士，浙江大学古籍研究所副教授。
海山辅国大师郎思孝为辽兴宗时高僧，位列三公，著述宏丰，在有辽一代影响甚大，其著作在应县木塔和房山石经中皆有发现。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俄藏黑水城文献》中也保存有其著作三种，这些著作为我们全面了解思孝其人，进一步理解宋、辽、夏佛教关系提供了资料。
一、思孝其人
记载思孝生平事迹的资料主要有以数种：一是金王寂《辽东行部志》，二为高丽义天《新编诸宗教藏总录》，三为房山石经所收思孝撰《大藏教诸佛菩萨名号集序》，四为释即满所撰《妙行大师行状碑》及释善广撰《妙行大师碑铭并序》。
兹据以上数种文献，考证思孝生平如次。
（一）思孝之名讳与赐号
据《辽东行部志》载：王寂于金明昌元年（1190年）出巡辽东，“是日（二月十九日）得《海山文集》乃辽司空大师居觉花岛海云寺时所制也。故目其集曰《海山》。师姓郎，名思孝……（兴宗）尝锡大师号曰‘崇禄大夫守司空辅国大师’，凡上章表，名而不臣。”由此可知，思孝俗姓郎，名思孝。张博泉先生又据《妙行大师行状碑》，定其号曰“海山”。据上文辽兴宗曾赐思孝号为“崇禄大夫守司空辅国大师”，思孝撰《大藏教诸佛菩萨名号集序》亦署曰“觉花岛海云寺崇禄大夫守司空辅国大师赐紫沙门”，与此相合。崇禄大夫，即光禄大夫，避辽太宗讳改，为从一品或正二品的文散官。辽代赐僧人“崇禄大夫”亦有数例，如大安十年《悯忠寺石函题名》中觉晟、善制皆为“崇禄大夫守司徒”。司空为辽代三公之一，地位甚高。辽代于圣宗之后对僧人优渥甚厚，史载兴宗“尤重浮屠法，僧有正拜三公、三师兼政事令者，凡二十人”。辽道宗清宁、咸雍年间，多名僧人位列三公。如清宁年间，守臻、精修、智清加司徒、司空，咸雍年间守志、志福为司徒，圆释、法钧为司空。而据现有史料，重熙年间位列三公之僧人似只有慧鉴与思孝。
（二）思孝为僧前之行实
《辽东行部志》又载：“师姓郎，名思孝，蚤年举进士第，更历郡县。一日厌弃尘俗，祝发披缁，已而行业超绝，名动天下。”可知思孝原为儒生，曾中进士第。
辽代进士初任官一般为县令或各地军事、商税、观察判官，此与文中所载“更历郡县”的经历一致。而《应县木塔辽代秘藏》所收思孝《毗奈耶藏近事优婆塞五戒本》，其中有云：“其儒家五戒者：仁以好生而恶杀，即不杀戒也；义以不道而不取，即不盗戒也；礼以远淫而不乱，即不淫戒也；信以诚安人而不诈，即不妄戒也……”此戒本以儒家之“仁、义、礼、信、智配合佛教五戒之杀、盗、淫、妄语、饮酒戒。以释统儒，正可为其出家之前有一定儒学修养提供了明证。
（三）思孝与兴宗及萧氏后族之关系
思孝虽身处方外，却与辽兴宗及后族萧氏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辽东行部志》载：“当辽兴宗时，尊崇佛教，自国主以下，亲王贵主，皆师事之。尝锡大师号曰‘崇禄大夫守司空辅国大师’。凡上章表，名而不臣。兴宗每万机之暇，与师对榻，以师不肯作诗，先以诗挑之曰：‘为避绮吟不肯吟，既吟何必昧真心。吾师如此过形外，弟子争能识浅深。’师和之曰：‘为愧荒疏不敢吟，不吟恐忤帝王心。
本吟出世不吟意，以此来批见过深。’‘天子天才已善吟，那堪二相更同心，直饶万国犹难敌，一智宁当三智深。’二相，谓杜令公、刘侍中也。后遇天安节，师题《松鹤图》上进云：‘千载鹤栖万岁松，霜翎一点碧枝中。四时有变此无变，愿与吾皇圣寿同。’师自重熙十七年，离去海岛，住持缙云山。兴宗特遣阁门张世英，赍御书并赐香与麻丝等物，书云：‘冬寒，司空大师，法侯安乐，比及来冬，差人请去，幸望不赐违阻。’末云：‘方属祁寒，顺时善加保摄。’详其始终问讯，礼如平交。非当时道行有大过人者，安能使时君推慕如此，然亦千载一遇，岂偶然哉！”从中可见，思孝与辽兴宗有良好的私人关系，多次唱酬问答，而兴宗生日天安节，思孝也题诗上进。上表“名而不臣”，更可见出其与兴宗之关系非同一般。
思孝同时与萧和一族保持着关系。萧和、萧孝穆一族，“一门生于三后（指钦哀后、仁懿后、宣懿后），四世出于十王[萧和为晋国王、萧孝穆为吴国王、萧孝先为晋王、萧孝诚为兰陵王、萧孝惠（忠）为楚国王等]”，为辽代炙手可热之后族。即满《妙行大师行状碑》载：重熙十三年前后，妙行大师志智曾随思孝参学，而妙行志智即为萧孝穆之弟萧孝忠同族之人。《行状碑》称：“师契丹氏，讳志智，字普济，国舅、大丞相、楚国王之族，其祖久随銮辂。……有秦越国大长公主，乃圣宗皇帝之女，兴宗皇帝之妹、懿德皇后之母，知师性善，于楚国五岁也。”此处所言之“楚国王”即萧孝忠（又作萧孝惠），而秦越国大长公主即萧孝忠之妻，圣宗三女槊古。由此可知，思孝弟子妙行志智与萧孝忠同族，而由文中所言“有秦越国大长公主……知师性善，于楚国五岁也”，知妙行少年时代常出入于萧孝忠、越国公主之宅。而后妙行欲出家“三请已，公主殊不许”，“公主为师陈言乞戒”，清宁五年舍宅为妙行造昊天寺，皆说明妙行与萧孝忠、越国公主关系亲密。妙行之参思孝，或即为越国公主所荐，而思孝通过妙行与萧氏一族保持了更为密切之关系。
（四）思孝主持之寺庙
从现存之资料看，思孝曾主持过辽东觉花岛海云寺与南京缙阳寺。
1.觉花岛海云寺。觉花岛海云寺为思孝最主要之道场，从上引《辽东行部志》知《海山文集》即思孝居觉花岛海云寺所作。《应县木塔辽代秘藏》中《毗奈耶藏近事优婆塞五戒本》撰人题为：“觉花岛海云寺崇禄大夫守司空辅国大师赐紫沙门。”重熙二十二年，思孝为《大藏教诸佛菩萨名号集序》，亦署曰：“觉花岛海云寺崇禄大夫守司空辅国大师赐紫沙门。”可知思孝住觉花岛最久。觉花岛，又名觉华岛，亦作觉花岛，在今辽宁省兴城县南海中。钟邦直《宣和乙巳奉使行程录》记宣和七年许亢宗、钟邦直等人出使金国，“第十八程，自来州八十里至海云寺。……是寺去海半里许，寺后有温泉二池。望海中有一大岛，楼殿窣波之上有龙宫寺，见安僧十数人。”知觉花岛上有海云、龙宫二寺，相去不甚远。王寂《留题觉花岛龙宫寺诗》云：“平生点检江山好，祗有龙宫觉花岛。何年经创作者谁，兴圣帝师孤竹老。”王氏言创建龙宫寺者为“兴圣帝师”。而思孝既居觉花岛，又与辽兴宗关系非常，位列司空，与“兴圣帝师”这一称号相符，故“兴圣帝师”极有可能是思孝。如此推论成立，则觉花岛上海云、龙宫二寺极有可能皆为思孝所创。
2.缙云山缙阳寺。《辽东行部志》载：“师自重熙十七年，离去海岛，住持缙云山。兴宗特遣阁门张世英，赍御书并赐香与麻丝等物……”可知思孝除长期驻锡觉花岛外，曾主持缙云山。然此缙云山究竟在何处？张博泉先生注云：“缙云山，在今浙江省缙云，又名仙都山。传云黄帝时夏官缙云氏所封。按辽兴宗特遣阁门张世英，赍御书并赐香与麻丝等物，山不当在浙江。”言此缙云为浙江之缙云山，然又发现与所述事实抵迕。此缙云确非浙江缙云山，而是辽延庆州永宁县之缙云山。清穆彰阿《（嘉庆）大清一统志》卷三十九“宣化府二”：“缙阳山，在延庆州东，下有缙阳泉。一名缙云山，又名龙安山。”此山位于今北京延庆县永宁镇。缙云山有缙阳寺，据寿昌元年《添修缙阳寺功德碑记》载：缙阳寺创建于光启二年，至辽代“兴宗皇帝偶因巡幸事，亦稽太平间，赐号曰‘缙阳’”。
缙阳寺之号为兴宗所赐，而兴宗与思孝关系密切，故思孝之主持缙阳寺，或即由兴宗之召。思孝重熙十七年主持缙云，而重熙二十二年所撰《大藏教诸佛菩萨名号集序》，仍署曰：“觉花岛海云寺崇禄大夫守司空辅国大师赐紫沙门。”由此可知，思孝主持缙云或不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