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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清代文学(6)

贾宝玉是一个具有叛逆精神的贵族公子。他衔玉而生,在封建大家庭里受到百般宠爱,但他无意“仕途经济”,遭到父亲的责骂和毒打。“女人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臭浊逼人”,这句话突出了贾宝玉的一个性格特点就是蔑视封建社会的世俗男子,同情、热爱受压迫、受奴役的弱小女子。他的叛逆性格,主要表现在对贵族生活的厌倦冷漠和对真挚爱情的追求上。林黛玉是一个和贾宝玉志同道合的封建叛逆者的形象。寄人篱下,性格敏感,不看重功名富贵,不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热烈追求爱情幸福,甚至为此献出了生命。宝黛的爱情悲剧,实际上是个社会悲剧。与宝黛截然相反,宝钗是照着封建正统思想塑造出来的一个“大家闺秀”,举止端庄,温文尔雅,循规蹈矩,没有自己的思想和追求,其实是一个悲剧人物。作者还怀着同情和爱怜的感情,塑造了晴雯、鸳鸯等一大批善良、纯洁、有理想、敢于反抗、坚决大胆地追求幸福地生活在最底层的丫环形象。小说还生动刻画出贾赦、贾琏、贾珍、王熙凤等封建统治势力的代表人物的丑恶嘴脸,突出了他们荒淫无耻、贪婪凶残、阴险毒辣的特点。尤其是“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笑着,脚底下就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的王熙凤,这个人物塑造得最为成功,是中国古典小说画廊中性格鲜明的最著名的典型之一。

其次,《红楼梦》在结构、情节、语言等方面都有其鲜明的特点,对后世的小说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此外,《红楼梦》在诗词、戏曲、绘画、建筑、园林等诸多方面都有很高的美学价值。《红楼梦》被誉为剖析中国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

·吴敬梓

吴敬梓(1701—1754),字敏轩,一字粒民;书斋署“文木山房”,故晚年自号文木老人;三十三岁时举家移居南京,故又自称秦淮寓客。安徽全椒人。出身名门贵族,曾祖辈四名进士,到了其父辈,家道衰落。少小聪敏,习举业,成秀才。二十九岁应乡试预考,主考以“文章大好人大怪”不取,此后对仕途功名置之度外。

雍正十一年(1733),离开家乡,移居南京。博览群书,广为交友。晚年生活贫困,仅靠卖文和友人周济为生。能文善诗,尤以小说著称,传世之作为长篇小说《儒林外史》,另有《诗说》、《文木山房集》等,今已佚。

儒林外史(存目)

【阅读提示】

《儒林外史》假托描写明代故事,实际展示的却是十八世纪清代中叶的社会风俗画。全书五十五回,由许多个生动的故事串联起来,这些故事大都以真人真事为原型塑造的。

《儒林外史》是一面封建社会的照妖镜。小说通过对封建文人、官僚豪绅、市井无赖等各类人物无耻行为的生动描写,深刻地揭露了行将崩溃的封建制度的腐朽性,强烈地抨击了僵化的科举制度,同时对封建社会的政治制度、伦理道德、社会风气等社会问题也进行的深刻的批判,是中国文学史上批判现实主义的杰作之一。

小说成功塑造了生活在封建末世和科举制度下的封建文人群像。如:被科举制度毒害得精神失常、心理变态的范进;本是贫寒青年,但在黑暗社会的染缸里逐渐腐蚀变质,抛弃糟糠之妻,成了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匡超人;掠夺他人土地,霸占寡妇财产,专靠欺诈哄骗、饱食终日的严贡生等。这些人物形象,是中国讽刺文学中最早出现、最具影响的艺术典型。

《儒林外史》还塑造了王冕、杜少卿、庄绍光、迟衡山等正面人物,这些理想人物重操守、轻名利,与那些追名逐利、道德沦丧的人物形成鲜明的对比。

《儒林外史》最突出的成就是其杰出的讽刺艺术,堪称我国古代讽刺文学的典范。作者擅长运用典型情节,深刻地揭露社会矛盾,语言准确、精炼、形象,具有讽刺效果。小说的结构形式具有突出的特点,全书五十五回,没有一个贯穿始终的人物和故事,而是以一回或几回写一个或几个人物的故事,自成单元,每个单元既有联系,又可单独存在。众多单元组成完整的小说,这种特殊的长篇结构,对后人的创作颇有影响。

《儒林外史》是我国古典讽刺小说的高峰。不仅直接影响了近代谴责小说的创作,而且也启发了现代讽刺文学的发展。《儒林外史》已被译成英、法、德、俄、日等多种文字,成为一部世界性的文学名著。有外国学者认为,这是一部讽刺迂腐与卖弄的作品,可称为世界上一部最不引经据典、最饶有诗意的散文叙述体之典范。它可与意大利薄伽丘、西班牙塞万提斯、法国巴尔扎克等人的作品相媲美。

·蒲松龄

蒲松龄(1640—1715),字留仙,一字剑臣,别号柳泉居士,室名聊斋,世称聊斋先生。淄川(今山东淄博)人。出身小地主小商人家庭,早岁即有文名,深为施闰章、王士禛所重。虽满腹才学,但在科举场上很不得意,屡试不中,年七十一岁,始成贡生。家境贫困,居乡以塾师终老。能诗文,善作俚曲。历经近四十年的光阴,创作出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另有《聊斋文集》、《聊斋诗集》、《聊斋俚曲》等。

聊斋志异·连城

乔生,晋宁人,少负才名。年二十余,犹偃蹇〔1〕,为人有肝胆。与顾生善,顾卒,时恤其妻子。邑宰以文相契重,宰终于任,家口淹滞不能归,生破产扶柩,往返二千余里。以故士林益重之,而家由此益替〔2〕。

史孝廉有女,字连城,工刺绣,知书。父娇爱之。出所刺“倦绣图”,征少年题咏,意在择婿。生献诗云:“慵鬟高髻绿婆娑,早向兰窗绣碧荷。刺到鸳鸯魂欲断,暗停针线蹙双蛾。”又赞挑绣之工云:“绣线挑来似写生,幅中花鸟自天成。当年织锦非长技,幸把回文感圣明。”女得诗喜,对父称赏,父贫之。女逢人辄称道,又遣媪矫父命,赠金以助灯火。生叹曰:“连城我知己也!”倾怀结想,如饥思啖。

无何,女许字于鹾贾之子王化成〔3〕,生始绝望,然梦魂中犹佩戴之。未几女病瘵〔4〕,沉痼不起〔5〕。有西域头陀自谓能疗,但须男子膺肉一钱,捣合药屑。史使人诣王家告婿,婚笑曰:“痴老翁,欲我剜心头肉也!”使返。史乃言于人曰:“有能割肉者妻之。”生闻而往,自出白刃,刲膺授僧〔6〕。血濡袍裤,僧敷药始止。合药三丸,三日服尽,疾若失。史将践其言,先告王。王怒,欲讼官。史乃设筵招生,以千金列几上。曰:“重负大德,请以相报。”因具白背盟之由。生怫然曰〔7〕:“仆所以不爱膺肉者,聊以报知己耳。岂货肉哉!”拂袖而归。女闻之,意良不忍,托媪慰谕之,且云:“以彼才华,当不久落。天下何患无佳人?我梦不详,三年必死,不必与人争此泉下物也。”生告媪曰:“‘士为知己者死’,不以色也。诚恐连城未必真知我,但得真知我,不谐何害?”媪代女郎矢诚自剖。生曰:“果尔,相逢时当为我一笑,死无憾!”媪既去。逾数日生偶出,遇女自叔氏归,睨之,女秋波转顾,启齿嫣然。生大喜曰:“连城真知我者!”

会王氏来议吉期,女前症又作,数月寻死。生往临吊,一痛而绝。史舁送其家〔8〕。生自知已死,亦无所戚,出村去,犹冀一见连城。遥望南北一道,行人连绪如蚁,因亦混身杂迹其中。俄顷,入一廨署〔9〕,值顾生,惊问:“君何得来?”即把手将送令归。生太息言:“心事殊未了。”顾曰:“仆在此典牍,颇得委任,倘可效力,不惜也。”生问连城,顾即导生旋转多所,见连城与一白衣女郎,泪睫惨黛〔10〕,藉坐廊隅。见生至,骤起似喜,略问所来。生曰:“卿死,仆何敢生!”连城泣曰:“如此负义人,尚不吐弃之,身殉何为?然已不能许君今生,愿矢来世耳。”生告顾曰:“有事君自去,仆乐死不愿生矣。但稽连城托生何里,行与俱去耳。”顾诺而去,白衣女郎问生何人,连城为缅述之〔11〕,女郎闻之,若不胜悲。连城告生曰:“此妾同姓,小字宾娘,长沙史太守女。一路同来,遂相怜爱。”生视之,意态怜人。方欲研问,而顾已返,向生贺曰:“我为君平章已确,即教小娘子从君返魂,好否?”两人各喜。方将拜别,宾娘大哭曰:“姊去,我安归?乞垂怜救,妾为姊捧帨耳。”连城凄然,无所为计,转谋生。生又哀顾,顾难之,峻辞以为不可,生固强之。乃曰:“试妄为之。”去食顷而返,摇手曰:“何如!诚万分不能为力矣!”宾娘闻之,宛转娇啼,惟依连城肘下,恐其即去。惨怛无术〔12〕,相对默默,而睹其愁颜戚容,使人肺腑酸柔〔13〕。顾生愤然曰:“请携宾娘去,脱有愆尤〔14〕,小生拼身受之!”宾娘乃喜,从生出。生忧其道远无侣。宾娘曰:“妾从君去,不愿归也。”生曰:“卿大痴矣!不归,何以得活也?他日至湖南,勿复走避,为幸多矣。”适有两媪摄牒赴长沙,生属宾娘,泣别而去。

途中,连城行蹇缓〔15〕,里余辄一息,凡十余息,始见里门。连城曰:“重生后,惧有反覆,请索妾骸骨来,妾以君家生,当无悔也。”生然之。偕归生家。女惕惕若不能步〔16〕,生伫待之。女曰:“妾至此,四肢摇摇,似无所主。志恐不遂,尚宜审谋,不然生后何能自由?”相将入侧厢中。默定少时,连城笑曰:“君憎妾耶?”生惊问其故。赧然曰〔17〕:“恐事不谐,重负君矣。请先以鬼报也。”生喜,极尽欢恋。

因徘徊不敢遽生,寄厢中者三日。连城曰:“谚有之:‘丑妇终须见姑嫜〔18〕。’戚戚于此,终非久计。”乃促生入,才至灵寝,豁然顿苏。家人惊异,进以汤水。生乃使人要史来,请得连城之尸,自言能活之。史喜,从其言。方舁入室,视之已醒。告父曰:“儿已委身乔郎矣,更无归理。如有变动,但仍一死!”史归,遣婢往役给奉。

王闻,具词申理,官受赂,判归王。生愤懑欲死,亦无奈之。连城至王家,忿不饮食,惟乞速死,室无人,则带悬梁上。越日,益惫,殆将奄逝。王惧,送归史;史复舁归生。王知之,亦无如何,遂安焉。连城起,每念宾娘,欲遣信探之,以道远而艰于往。一日家人进曰:“门有车马。”夫妇出视,则宾娘已至庭中矣。相见悲喜。

太守亲诣送女,生延入。太守曰:“小女子赖君复生,誓不他适,今从其志。”生叩谢如礼。孝廉亦至,叙宗好焉。生名年,字大年。

异史氏曰:“一笑之知,许之以身,世人或议其痴。彼田横五百人岂尽愚哉!此知希人之贵,贤豪所以感结而不能自已也。顾茫茫海内,遂使锦绣才人,仅倾心于峨眉之一笑也。悲夫!”

【注释】

〔1〕偃蹇(yǎnjiǎn):骄傲,傲慢。〔2〕替:衰落,衰微。〔3〕许字:把女子许配于人。鹾(cuó)贾:盐商。〔4〕瘵(zhài):病。多指痨病。〔5〕沉痼(gù):历时较久,顽固难治的病。

〔6〕刲(kuī):割取。〔7〕怫(fú)然:愤怒的样子。〔8〕舁(yú):抬。〔9〕廨署(xièshǔ):官署。廨:古时官吏办公的地方。〔10〕惨黛:即愁眉。黛:可供画眉的青黑色颜料,借指眉。

〔11〕缅述:尽情叙说,备叙。〔12〕惨怛(dá):悲痛,忧伤。〔13〕酸柔:悲伤同情。

〔14〕脱:假使,倘若。愆(qiān):过失;罪责。〔15〕蹇(jiǎn)缓:步履缓慢。蹇:跛,行走困难。

〔16〕惕惕:惊恐不安心绪不宁的样子。〔17〕赧(nǎn)然:因羞惭而脸红的样子。〔18〕姑嫜:即公婆,古代妻子对丈夫的母亲和父亲的称呼,称丈夫的母亲为“姑”,丈夫的父亲称为“嫜”。

【阅读提示】

《聊斋志异》是一部文言短篇小说集,共有短篇小说四百九十一篇。其内容大致有三部分:一是揭露嘲讽贪官污吏、恶霸豪绅的贪婪狠毒,批判封建政治制度。如:《促织》、《席方平》等。二是抨击科举制度的腐朽与黑暗,谴责了考场中营私舞弊的风气。如:《司文郎》、《考弊司》、《书痴》等。三是歌颂为了爱情而努力抗争的底层妇女和穷书生,赞美人间坚贞、纯洁的爱情。如:《鸦头》、《细侯》、《山道士》等。

《连城》是《聊斋志异》里描写爱情的优秀篇章之一。小说突破了“一见钟情”、“郎才女貌”、“男女欢恋”等爱情小说的旧模式,而是将爱情建立在“知己”的基础上,热情歌颂了男女主人公为情而死,为情而生,倾心相爱,生死不渝的坚贞爱情,同时抨击了封建礼教和封建专制制度。征诗择婿、割肉疗疾、殉情、还魂自尽……小说情节曲折动人,引人入胜,令人泣下。全篇充满了浪漫主义精神,割肉疗疾、冥追还魂等情节,冲破现实的束缚,把主人公追求爱情幸福,写得酣畅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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