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历翻到“二零一零年七月八日”,下面写着一行小字:“今日出梅”。出梅后,按理应该烈日当空,出人意料的是老天偏偏不作美,从下午开始,梅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到晚上六时许,雨越下越大,居然变成瓢泼大雨。看看窗外的雨帘,心中不免有一丝着急:雨这么大,怎么去看戏?
这些年来,因为有了无所不能的网络视频,只要有一个手提电脑,可以随时随地随心所欲地观看自己想看的戏,故而很少进剧场,虽然上班的地方左倚胜利剧院,右靠小剧场,跨出门槛就可以看戏;但若非有巨大的魅力,我是不会进剧院的,更何况大雨如注。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密密麻麻的雨幕,遮住了视线。看看手表,已经接近七时,离演出只有半个小时了。雨一时半会还没有停息的意思,再不出发,就要耽误了。
我穿上雨披,骑上自行车,一头冲进交织着雨幕的夜幕中,驶向此行的目的地——杭州剧院,去看望那“梦中情人”——昆剧《十五贯》。
说起浙江昆剧团的经典名剧《十五贯》,想必大家耳熟能详。当年它名动京城,甚至有“一出戏救活一个剧种”的说法,还搬上了银幕。余生也晚,没有赶上那个年代,闻名不如见面,如今倒要亲眼见识一下。
想见识昆剧《十五贯》的,不光是我,还有参加“二零一零年浙江省戏剧创作年会”的编剧们;更有专门从金华远道赶来的浙江婺剧团的五十位演员;还有内子,平时单位里经常有免费赠送的戏票,从没进剧场看过,这次冒雨观看,不是鬼使神差,而是因为儿时看过电影,旧梦依稀,今天想现场见识一下,也算与昆剧《十五贯》有缘吧。
到了杭州剧院售票处,摸出真金白银,买了两张戏票。售票员说:“你来得正好,还剩下三张票,再迟一点就没有了。”
哇!戏票也这么紧俏?真是出人意料。身在杭州,风月无价,西湖边的公园对游人全部免费开放;戏剧无价,因为杭州的剧院一般对观众免费开放,有意无意中养成了看白戏的习惯。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掏钱进剧院看戏,还差一点买不到票,这是一个意外,看来这个“梦中情人”的魅力不小啊!
来到杭州剧院大门口,看到浙江婺剧团的演员已经在那里了。检了票,进入大门,发现整个剧场里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又是一个意外。不久,参加“二零一零年浙江省戏剧创作年会”的编剧们也赶到了,正好坐在我的前面。
七时半,大幕拉开,好戏登场。观众个个瞪大眼睛,聚精会神,贪婪地看着,只怕漏掉一个精彩的动作。这时,剧院里格外安静,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娄阿鼠上场了,看他那酷似老鼠的形体语言,惟妙惟肖,观众席上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随着剧情的展开和深入,掌声一次比一次密集,一次比一次响亮,一次比一次热烈。现在的娱乐场所,一般备有专门的塑料鼓掌器,像两只粘在一起的大手,只要你用力一摇,便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比人手鼓掌要响亮多了。剧院里没有塑料鼓掌器,观众用双手拍出来的声音,比塑料鼓掌器还要响亮,又是一个意外。
我左顾右盼,留意有没有中途退场的观众。大家自始至终沉浸在跌宕起伏的剧情之中,陶醉在精彩纷呈的表演之中,原先看一看想溜的,脚底像被胶水粘住,挪不动了。又是一个意外。中途接到儿子一次又一次的催归电话,但我们都没有动,实在舍不得离席。
不知不觉,两个半小时的演出一晃就过去了。原来演员谢幕也是一种精彩表演,还是一个意外:第一批是兵勇,第二批是街坊邻居,第三批是熊友兰和苏戌娟,第四批是无锡知县过于执和江南巡抚周忱,第五批是娄阿鼠,第六批才是苏州知府况钟,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
阳春白雪也好,下里巴人也好,真正的艺术,从来不缺观众,永远也不会缺观众。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买票看戏的一点心得。
絮絮叨叨,行文至此,或许有人要问我昆剧《十五贯》到底演得如何?可惜用我这支秃笔,不能形容其妙处于万一。在一连串的意外中,我还是借用汉乐府《陌上桑》中的两句古诗为本文作结吧:“行人见罗敷,下担捋髭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