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想是撤回心意的方法,通过冥想心意得到休息、恢复精神。这样的撤回可以被称为自我不依附。这一自我不依附能够增进心意的感知能力,并产生一种清晰的自我感知。对一个人是谁以及被要求做什么会有清晰的看法,这对于维护生活的平衡是至关重要的。自我不依附赋予一个人以创造性,并使他充满生命活力。
一个疲乏的心意只能重复和模仿同样的旧思想和行为,而充满活力的心意则能达到新的意识高度,发现面对生活挑战的新方法。英语中meditation(冥想)一词来自拉丁文meditari,这词来自同样的词根,意思是“医治”。冥想的实践调整过程,可以恢复我们的安宁——身体的、精神的和灵性的。
正如音乐那样,调子之间的停顿令人愉悦,同样地,冥想提供让我们的活动愉快的停顿。正如食物提供给身体和心意,冥想提供食物给灵魂。这世界可以谈论爱、慈悲和同情,但爱是一个误称,除非爱能够通过冥想从自私的依附中摆脱出来。
冥想是灵魂的呼吸,没有了呼吸,我们首先是灵性的死亡,渐渐地会疏远我们自己内在的存在,接着就是心理和生理的死亡。
冥想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而死亡是所有恐惧的根源。这一最初的恐惧呈现出不同的表现:焦虑、沮丧、占有、依附、厌恶。我们一旦把身体作为最后的东西来对待,恐惧就产生了。冥想揭示了身体和心意只是灵魂自我实现的工具,它们自己是绝不会终结的。冥想哲学教导我们,除非我们接受身体死亡的必然性并为此做好准备,否则创造性的生活是绝不可能实现的。生活的愿望和死亡的愿望相对应。
在冥想中,我们原来的自我慢慢消失,而在新生的自我中重生。我们要使神经病患者逃离死亡的愿望,只接受生活的愿望。因为他们一旦受挫,就很有可能成为自己恐惧的牺牲品。冥想教导的是一种深度的自我意识,以致我们认识到:我不是这个身体,它属于有机世界的秩序,屈从于机械法则。感情和情绪都是心理上的。我的私我(我慢,ego)只是一种心理功能。我是真正的自我,这个自我超越了一切的极性和张力。我的呼吸是属于宇宙的呼吸,我的眼睛是太阳和月亮。我是在每一个人心中照耀的普遍的自我。
冥想使我们从心意和身体的束缚中摆脱出来,并将我们提升到无限自我的巨大领域中。通过燃起我们之中的意识之火,烧尽我们之中无用的、虚假的一切。商羯罗将冥想比作点燃知识之火的摩擦源:“通过不断地冥想(比作点火柴)燃起了知识之火,这种知识之火会完全烧尽无明之燃料。”生活受困于痛苦和苦难。苦难(苦)是佛陀关于世界信息的四圣谛的第一谛。悲伤,实际上是我们降生在世的代价,它同时折磨着身体和心意。任何可能被视为照亮我们尘世生活的快乐都是无常的,具有欺骗性的。每一份享受都被难以忘怀的恐惧推动着。富人担心盗贼,美人担心容颜改,健康的人担心疾病,有学问的人担心对手,贵族担心耻辱,善良的人担心诽谤。然而人们不知怎的,在短暂快乐的狂想曲中都忘却了这一残忍的事实。
我们为什么受苦?有人把它归因于运气不好,归因于星相,归因于上帝的惩罚,也有人把它归因于外在环境。根据瑜伽和吠檀多的知微者,苦难是自己造成的,原因有五个:失去和实在者的联系、我慢或利己主义、依附、厌恶、执著生命。失去与我们真正的自我之联系产生于“我慢”(错误的、有限的自我),这个“我慢”投射的是一个梦和幻想的世界,并迫使我们生活在那个世界之中。在“我慢”的激励驱动下,我们努力追求不可能的东西。也正是“我慢”将我们的心意两极化,创造这个善与恶、痛苦与快乐并存的世界,而利己主义生活所收获的是劳累、失败、焦虑和挫折。“我慢”越是创造一个“我”和“我的”的世界,它就越容易窒息,从而陷入一个孤立,进而准备反对它自己的实在。对我们自己真实自我的否定是最明确最简捷的解体和毁灭之路。冥想的实践使我们与我们真实的自我相联系,给我们一个实在的宇宙观,在那个世界里每样事物都处于相应的位置,让我们摆脱无尽的渴望和畏缩的束缚性生活。
冥想唤醒我们心意中沉睡的力量,就如巨大的能量隐藏在原子中,巨大的能量同样也隐藏在我们心灵深处。瑜伽和吠檀多的圣典称这一沉睡的心意能量为昆达里尼(Kundalini)。昆达里尼一旦被唤醒,生活就变得神圣。运用心意的力量,人就能够在科学和技术领域取得巨大奇迹。同样,心意的力量在灵性领域能使不可能的事成为可能。生命进化的故事,就是展示精神力量的故事。
对灵性自我的追求,是生活的首要冲动。这一自我的发现是我们真正的福祉和最高实现的关键。渴望不朽、渴望无限意识和渴望无限快乐,这三个基本渴望推动着所有人。通过我们的辛劳和泪水、快乐和痛苦、希望和失望、生和死,我们努力想要达成这些欲望。只有真正的自我之知识才能使这些欲望如愿,只有认识自我才有宁静、和平。自我如天空,是普遍的,通过认识自我,我们认识到我们不朽的本性。通过体验自我的喜乐,我们超越所有的习俗和限制。通过这一自我之光,我们看到一切事物都是照亮的。此生的疾病都是源于分离的生存,这种生存被相对性和变化的法则所主宰。整个宇宙都在认识自我的活动之中,这是整个研究中最振奋人心的部分。当自然法则强制我们进化并改变之时,我们称之为进化律。当我们有意识地研究自我时,我们称之为灵性探求。只有通过冥想才可能与自我进行沟通。
有些人论证说,灵性探求是逃避主义,自我知识、与神圣者沟通、出神以及至福直观,只不过是压制或升华利比多的结果。对他们来说,默观和冥想都失效了,是停滞和迟钝的。他们相信,超意识状态的经验都是由压制身体和精神冲动引起的。
“医学唯物主义者”要求弃绝灵性的探求,认为极端的责任心是由于过度刺激的神经引起的,忧郁是由于不活跃的肝脏引起的。使徒圣保罗(St.Paul)在去大马色的路上遇到的异象是可能的,因为他只是一个癫痫患者。阿维拉的圣特蕾莎(St.Teresa of Avila),这位基督教神秘主义者曾经是一个癔病患者。乔治·福克斯(George Fox)不满于虚假世界是大肠混乱的症状。灵性生活的批评者要求行动和善行,而非默观;他们要求参与世界之中而非从中撤退。他们说冥想是自私的、否定生活的。生活是行动、参与、互动、沟通。当处处都充满了苦难者的哭声时,一个人能够退而独居吗?当世界为了它的幸福而需要我们时,我们能坐视不管吗?默观者是懦夫,是逃避主义者,是以灵性追求的名义在为自己的逃避主义辩护。沉默中的冥想,是和一个人自己的私我(我慢)进行自恋式的对话——这是让有限成为无限的一种无效的努力。冥想创造了区分和孤立,并与合一、沟通相对。冥想的宁静,是麻醉的宁静。
对于这些争论,我们可以回应说:若不首先成为善,绝不可能行善。虽然生活在一起,但并不带来沟通。合一不同于大众意见和大众思想,没有冥想的行动只是反应而已。一个人的福祉,不管是物质的还是心理的,都植根于灵性福祉,所有疾病也都有其灵性上的根源。一个人的提升始于灵性的觉醒,一个人的堕落始于灵性的衰落。灵性的衰落带来道德的衰落,而反过来又为心理的、身体的衰落铺平了道路。一个人的不朽,依赖于找到灵性个体,而冥想是找到它的唯一方法。
一个认识自我的人,将成为圣人和真正的人道主义者。圣洁之礼让他有可能爱他人,只要能认识到他是其中的一员,并与他人保持统一性。这一爱的基础不是自爱,而是爱所有人之中的自我。只有圣人才能表明上帝的实在性、圣典的有效性、爱和慈悲的真正意义并关心众生的福祉。已经学会这一真理的人,认识自我的人,通过树立典范表明了对自我的认识。
我们真正的明智和福祉,不是取决于民意测验或关于社会改变的奇想,而是取决于真理的知识。社会必须服从于真理,不然就只有毁灭,而能让我们走向真理之殿的,只有冥想。让我们探讨这一内在的真理之殿,并成为认识自我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