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代“巾帼英雄”秋瑾殉难八十多年来,一直深受国人崇敬。
为了开展海峡两岸学术交流,兹就我们所知,将1949年以来中国大陆学术界对秋瑾的研究状况,作一综述。疏漏、舛误之处,尚祈读者教正。
一、资料、论着的发表与出版
1949年10月至1956年前,大陆学术界甚少论及秋瑾,这期间唯周作人(化名鹤生)在上海《亦报》发表《秋瑾与鲁迅》一文,以及上海开明书店印行了夏衍创作于30年代的话剧《秋瑾传》。1956年起情况始有改变。这年,为纪念辛亥革命四十五周年和迎接秋瑾殉难五十周年,范文澜在《中国妇女》杂志第8期发表《女革命家秋瑾》,对秋瑾作了充分肯定。接着,在1957年内,阿英、柯灵分别在北京《人民日报》、上海《文汇报》发表了纪念秋瑾的专文,谢狱在《史学月刊》登载《秋瑾年谱》(未定稿),朱耀庭编着小册子《秋瑾》,由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这批文章和小册子,虽还只一般地、粗略地勾画了秋瑾的生平事业,且差误常见,但它们的问世,表明大陆学术界已开始出现研究秋瑾的风气。同年,中倡本文发表时与陈德和合署。
国史学会主编的《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辛亥革命》(八册)在上海出版,书中收录了包括清政府《浙江办理秋瑾革命全案》、陶成章《浙案纪略》在内的一批与秋瑾有关的珍贵资料。1958年,由宋庆龄题签的《秋瑾史迹》亦在上海影印发行,该书收录大量秋瑾本人的诗、词、文、书信(郭沫若为此书写序,对秋瑾作了极高评价)。两年以后,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将1949年前发行的四种秋瑾遗稿版本加以审校考订后,出版了《秋瑾集》,把直到当时止所能收集到的秋瑾诗、词、文、信等收录无遗。
以上三书,为学术界深入研究秋瑾提供了最重要的史料。之后,1961年为纪念辛亥革命五十周年,文史资料出版社开始出版《辛亥革命回忆录》,至1963年已出六册,其中收录了王时泽、徐双韵等秋瑾生前好友的回忆材料,为研究秋瑾扩大了视野;而这年吴玉章出版的《辛亥革命》
一书,则以本人亲历为主,记述了辛亥期间许多史事,其中对秋瑾的活动作了较详记载和很高评价。此外,各地报刊杂志也在此期间发表一批记叙或研究秋瑾的文章,据初步统计,从1957年至1962年共七十余篇。
总之,从50年代中期至60年代中期的八九年间,大陆学术界对秋瑾的研究开始全面展开,这期间最重要的成就是收集、整理、出版了各种史料,为秋瑾研究的深入提供了良好条件;而范文澜、郭沫若、吴玉章等人对秋瑾所作的总体评价,则为进一步研究起了导向作用。但另一方面,这期间尚少有影响的专着,所发表的七十余篇文章,亦以记述某一史事者为主,缺乏较全面论述秋瑾思想、业绩的论文。不久,中国大陆进入“文革”时期,学术领域百花凋零,秋瑾研究亦难逃池鱼之殃。在整个十年中,除见于《光明日报》1973年3月6日、《四川大学学报》1974年第1期、《理论与实践》1974年2月以及《浙江日报》1975年3月18日这四篇文章外,别无任何书、文专论秋瑾者。
“文革”结束后,以1977年纪念秋瑾殉难七十周年为契机,大陆学术界对秋瑾的研究又迅速活跃,且在此后十几年间经久不衰。与秋瑾有关的各种资料书不断出版,诸如:浙江省政协主编的《辛亥革命回忆录》;浙江省辛亥革命史研究会等合编的《辛亥革命浙江史料选辑》和《续辑》;绍兴市政协主编的《纪念辛亥革命八十周年专辑》和《徐锡麟史料》;福建云霄,湖南双峰、株洲,浙江桐乡、嘉兴,山东安丘等地政协编辑、出版的有关史料书。其中《辛亥革命浙江史料选辑》,首次收录秋宗章《六六私乘》等珍贵材料。此外,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出版了秋仲英等编的《秋瑾史料》专辑;而1985年出版的《国外中国近代史研究》第八辑,则第一次刊载日人服部繁子《回忆秋瑾女士》的中译本(郑云山译注)。接着,山东出版了郭延礼编的《秋瑾研究资料》,除收录已见于国内各种报刊、书籍的材料外,还收录少量国外的有关材料。华文出版社于1989年出版王去病、陈德和主编的《秋瑾文集》,对《六六私乘》详加校勘、注释,并首次增入《秋寿南中举资料》及《秋瑾夫家湖南王氏家世调查》等新发现的资料。
与此同时,80年代还出了几本有影响的秋瑾年谱。最早的是书目文献社1981年出版的孙元超主编《辛亥革命四烈士年谱》。接着,陈象恭《秋瑾年谱及传记资料》、郭延礼《秋瑾年谱》相继问世。在这之后,华文出版社又于1990年出版晨朶《秋瑾年表(细编)》,该书附刊了一些新发现的材料,如1903年起散见于《绍兴白话报》、天津《大公报》、上海《女子世界》上一些与秋瑾生平活动有关的史料。
上述资料书和年谱的出版,充实了秋瑾研究的基础,这是“文革”结束后大陆学术界在秋瑾研究方面一个重要的进展。
另一个重要进展是,“文革”结束后还有一批专着相继问世。首先是上海人民出版社于1980年出版郑云山着《秋瑾》一书,全面论述了秋瑾一生的成长历史及其在各个方面(唯缺少诗词创作方面)的业绩,并澄清了许多史事。1984年,中国史学会、中国出版工作者协会联合举行1949年以来大陆首次评选优秀历史书活动,此书荣获“全国爱国主义优秀历史读物奖”。1982年,甘肃教育学院刊印穆长青的《秋瑾评传》,对秋瑾的简历、活动、思想、交友、文学创作、性格与为人等进行了逐一论述,亦澄清了一些有争议的问题。同年和次年,郭延礼的《秋瑾诗文选》、刘玉采的《秋瑾诗词注释》相继出版,对秋瑾主要的诗、词作品,作了详细注释,提出不少独到之见。后来郭延礼还出版《秋瑾文学论稿》,从多种视角分析了秋瑾诗文的特色与成就。至1986年,郑云山、陈德禾合着的《秋瑾评传》出版,此书对秋瑾的成长过程、革命活动、争女权斗争、诗词创作以及牺牲过程、反响等,一一作了专题评述,澄清了许多众说纷纭的问题,并附有简要年谱。1987年,郭长海出版《秋瑾事迹研究》;郭氏多年来对秋瑾各种史事作过深入研究,提出不少很有说服力的见解。
此外,在80年代还出版了王艾村的《秋瑾》、李茂高的《秋瑾的故事》、伍贻业与方积根的《秋瑾》、周芾棠与谢德铣的《巾帼英雄秋瑾》、李宏生的《女英雄秋瑾》、平慧善的《秋瑾》、郑云山的《鉴湖女侠秋瑾》、江涓的《秋瑾少女时代的故事》等书,大都篇幅较小,或是供儿童阅读的故事书。
二、各项纪念活动及学术团体的建立
1957年后,对秋瑾的各种纪念活动也开展起来。第一次大的纪念活动,于秋瑾就义五十周年纪念日她的故乡绍兴举行。这是由当时任绍兴副市长和工商联主任委员的王贶甫提议、主持的。王氏是老同盟会员、光复会员王子余的长子,他事先写信给北京,向其表兄周恩来请示,得到周的充分支持。乃于这年7月15日上午,在绍兴工人俱乐部礼堂举行“徐锡麟秋瑾烈士殉义五十周年纪念大会”。到会近千人,北京《人民画报》特派记者采访。次日,《绍兴报》予以报导,并介绍了徐、秋二位烈士的生平。10月号《人民画报》亦以整版刊登徐、秋照片及其故居镜头九帧,并刊《纪念秋瑾》一文。在纪念会的前一天,即7月14日,由何香凝手书“秋瑾故居”四字匾额的和畅堂,正式开放了二进(全部共有五进),展出一批秋瑾遗物。
在杭州,1957年秋瑾就义五十周年纪念日,也有省、市各界妇女集会纪念。1959年春,杭州市政府还在西湖边原址重修风雨亭。“文革”结束后,绍兴市府于1979年拨款重修和畅堂,并把一至五进全部开放,较系统地展示秋瑾生平,陈列她生前用过的各种物品、许多手稿及各种其他有关文物。宋庆龄特为秋瑾故居亲书题词:“秋瑾工诗文,有‘秋风秋雨愁煞人’名句,能跨马携枪,曾东渡日本,志在革命,千秋万代传侠名。”从那时到1992年底,和畅堂已接待中外参观者50万人次,并于1988年被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为纪念秋瑾而编演的各种戏剧,也在“文革”结束后大批涌现,如浙江绍剧团的《鉴湖女侠》、北京京剧二团的《风雨千秋》、上海人民艺术剧院二团的《秋风秋雨》、浙江歌舞团和杭州话剧团的《秋瑾》、江苏昆剧团和天津京剧三团的《鉴湖女侠》,等等。1982年,在夏衍30年代原着,柯灵1978年改编的话剧《秋瑾传》基础上,黄宗江改编、谢晋导演、李秀明主演的电影《秋瑾》,由上海电影制片厂完成,在全国放映。
在学术研究及各项纪念活动蓬勃开展的背景下,经陈德禾等倡议、奔走,1985年11月8日,在绍兴和畅堂举行“秋瑾诞生一百一十年纪念” 的当天,正式成立民间学术团体“秋瑾纪念会”,首批会员29人,推举王子余之女王去病为会长。会后,秋瑾研究会经积极准备,在1986年1月8日创刊《秋瑾研究》(至1990年6月出到第10期),同日在绍兴举行了首届学术讲座。1988年3月29日,为纪念四十九年前周恩来在绍兴姑父王子余家为表妹王去病题词:“勿忘鉴湖女侠之遗风,望为我越东女儿争光”,秋瑾纪念会在和畅堂举行了“鉴湖女侠遗风”专题学术讨论会。
继绍兴之后,1988年6月25日,“杭州秋瑾研究会”亦宣告成立,以王去病为会长,首批会员46人。
1989年3月29日至31日,由上述两个研究会等发起,在绍兴举行了第一次全国性的秋瑾学术盛会——“鉴湖女侠遗风学术讨论会”,全国六省一市共61名代表与会。1991年,上述单位又联合发起,于7月13日至15日,在绍兴举行了“全国第一次秋瑾诗词研究学术会议”,六省一市一百多人与会。会上的论文已编成《秋瑾诗词研究》,将作为《秋瑾研究丛书》的第三本(第一、二本即上节所述《秋瑾史集》和《秋瑾年表》)。会议期间,秋瑾祖居、绍兴郊外福全山的福全中学,还成立了“少年研究秋瑾学社”,首批社员12人,王剑鸿为社长,秋仲英、陈德禾、金燕为学术顾问。
1992年5月7日,秋瑾研究会等又在绍兴大通学堂旧址,举行“光复军成立八十五周年纪念会和学术讨论会”,会前由女会员及武术辅导教练共10人,身穿由晨朶设计的“爱国秋瑾装”,表演了太极剑。
三、对秋瑾生平几个主要业绩的评论
在各种已发表、出版的论着和学术讨论中,大陆学术界对秋瑾一生几个主要方面的业绩,看法基本一致,认为她一生的主要业绩有三:第一,她是一位伟大的爱国者和坚定的革命者;第二,她是中国近代妇女解放运动的先驱;第三,她是一位杰出的女诗人。现将学术界对这三个方面的评论,作一概括的介绍。
(一)伟大的爱国者,坚定的革命者。秋瑾曾说她自己“是个最热心去爱国爱同胞的人”,这是她由大家闺秀转变为革命者的根本原因。秋瑾的爱国爱同胞,首先表现在强烈的忧国忧民上,在她的诗词、文章中,充满“海外风波日逼人,回头祖国更伤心”、“炎帝世系伤中绝,茫茫国恨何时雪”之类强烈的忧国意识;而这是由她处在中华民族灾难深重的时代条件,她生活的环境和家庭影响,她在北京及海外的所见所闻中受到的刺激等原因所铸成,扎根于思想的深处,因而不会随着自己处境的改变而淡化。相反,从少女时代直到她牺牲止,随着民族危机的加剧,她的这种忧国情结越来越强烈,最终怀着“中原回首肠堪断”的深沉痛楚走完了自己的人生旅途。其次表现于她虽忧国忧民,但仍保持强烈的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她强调:“大凡爱国之心,人不可不有。”从少年起她就深深热爱自己民族的历史、文化,为祖国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化十分自豪,在其诗词、文章中,常以中国历史上有众多英豪,尤其有秦良玉、沈云英、梁红玉、花木兰等女杰而无比自豪,立誓“上继我祖黄帝赫赫之威名兮,一洗数千数百年国史之奇羞”;她坚信中国贫困落后不是由于中国人天生不如别人,而是清朝统治所致,“我同胞赋性本完美”,清朝的黑暗统治却犹如牢狱,中国人被“囚在这黑暗牢狱里,把这神经遗裔尽磨销”,因而“天道无剥而不复,吾人无困而难亨”,只要推翻清朝,中国就振兴有望。
正是基于这种认识,秋瑾力主以革命推翻清朝,反对向清朝作任何妥协。她痛斥清朝统治种种深重罪恶,痛斥保皇派与假革命“都是为名利心薰黑了良心”,极其鄙视地对他们“不屑与语”,殷切希望人们做个“惟以报祖宗的仇,光复祖宗的土地,为自己的汉人造幸福,不求虚名誉,不惧生死,不畏艰难,必要取回所失的土地”的“真革命家”。可贵的是:秋瑾自己就严格按此自律,对清朝毫不妥协,对革命极其坚定,直至最终为此英勇献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