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往往看不清这个“真正的我”、本来的“我”。一位大官,因病住进了医院。检查前,他对同病房的病友,大谈自己的人生风光,无限荣耀。检查以后,要做大手术,脱下衣服,要推进手术室了,他面无人色,只能把赤条条的“我”交给医生了。他的那些头衔、职权、名誉、地位、威势、钱财,此时已毫无作用了。他成了一个乞求医生的弱势者。他回到了那个“可怜巴巴”的我。
当初,赤条条地来,最后,也是赤条条地去。能看到这个本来的“我”,大概也就可以悟出:得无可得,失无可失,人都生活在特定的社会角色的规限之中,刹那因缘刹那灭。回到那个“本来的我”,安于这个本来的我,你才有“得亦不喜,失亦不忧”的强大生命力。
这个生命力,只能来自生命的本源,来自对生命的感悟。既要看到社会角色的虚妄,又要按照社会角色的定位、规范和责任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做到符合自己的角色、身份。这才是真正的人——一个真正能做自己主人的人。
佛法是什么?认识自我——本来的我,就是佛法。
请找回迷失了的“我”,阿弥陀佛!
9.我最缺少的是什么?或者,我不应该缺少的是什么?
我最缺少的是什么?
我的回答,就是自律。自己能管好自己。
能管好自己,就是自律,就是一种责任自觉。
基督教讲“原罪”,这个“原罪”是哪里来的?《圣经》里有一段记载,以研究人的存在和研究人的本性闻名的海德格尔从这篇希伯来民族的《创世纪》中找到了人类痛苦的源头:亚当与夏娃犯罪。上帝询问:“亚当!你在哪里?”
“上帝!我不好意思见你。”亚当躲在丛林里答非所问。
“奇怪了,是否你偷吃了禁果,才不好意思见人?”上帝追问。
“是你造给我的那个女人叫我吃的!”上帝静默了一会儿。
“夏娃!你为什么叫你丈夫吃那禁果?”
“是那条蛇叫我吃的!”夏娃同样推诿着。
这个故事,至少告诉了我们四点:
1.人能知错,知愧,但是,人会推诿。
2.人会掩盖自己。
3.人容易上当,太过相信别人。
4.人对自己不负责任。如果一定要查责任,那责任都在别人那里。
把这四点,集中到一点,就是人不知道自己有责任——海德格尔终于找到了人类从最初就具有不负责任的原始性格。
据说哲学界一致公认的是:海德格尔的最大贡献在于他用最有说服力的分析,把人性赤裸的存在揭示出来,从而告诉我们只有用解放人性中的责任感的方法,才能打通人与人之间的友爱关系,以人与人之间的整体性——亦即人类的整体性,来完成人的真正存在,以人类的整体意识来完成人生在世的生存目的。
这里说到生存,我一直认为,生活和生存是不同的,要吃、要穿、要钱、要享受、要女(男)朋友,这是生活。但是,能要不能要,该要不该要,要什么,怎样要,这就是生存了,生存就有了责任。在家庭里,那些小皇帝、小公主,他享受的是依赖的爱,你给他都是应该的,他却不知道珍惜这种爱、维护这种爱的责任。如果有一点关心不够、体贴不到、照顾不周,稍不遂意,很可能就是一场家庭悲剧,哪管给父母带来多少眼泪,给老师带来多少自我愧责,给学校带来多少不安,给社会又造成多少伤害呢?他没有一点个人责任——假如他知道自己有责任,他也就不会造成那么多的失误了。
人类向大自然恣意掠夺,造成江河污染、环境破坏、生态失衡、大地震怒。南亚海啸,死亡25万,受灾人口200余万,报由业感,共作共受。人,有没有意识到自身的责任呢?有些国家,为了旅游收入,知情不报,难辞其咎——是不是也不知道自己有责任?
一个企业的存在,当然要创造利润,要对股东的利益、老板的利益负责,但是,他还有四大社会责任:对员工的责任、对消费者的责任、对环境保护的责任、对社区即对社会福利的责任。说到底,除了经济效益的责任,还有遵守契约的责任、企业道德的责任、社会伦理的责任、促进社会发展的责任。
我再说两个古代的故事:
文天祥是民族英雄,是“临大节而不可夺”的典范。他被俘以后,元朝的忽必烈,留着宰相的位置,等了他三年。
只要他一点头,马上就可以成为元朝的宰相。最后一次与忽必烈谈话,他说:“你这样尊重我、推崇我、期望我,也可算是我的一个知己了。既然是知己,就应该成全我,而不应该强迫我。”忽必烈见他关在牢里三年,始终不动摇,收服不了他不愿投降的心,这才答应说:好吧!那就明天吧。
文天祥一听,马上跪下说:谢了谢了。文天祥不为名利所动,不为屠杀所惧,不为苦难变节。第二天,从容就死,作为南宋的代表,这个大节,就是他的责任自觉。
孔子走到宋国一个叫匡的地方,被人当作是阳货(一作阳虎),被匡人包围起来,还要杀死他,历史上叫“子畏于匡”。畏,就是很严重、很可怕、很危险了。跟随他的学生都吓死了,而孔子却很从容,他说:
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
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斯文也。
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孔子说:你们不用害怕,文王死后,五百年过去,中国文化衰落到现在,难道是中国文化的命运到我这里就要断了吗?如果上天一定要把中国文化的根基断绝,那就应该是我一辈子都接触不到文化了。假如上天并不想断绝中国文化的根本,要让我继承下去,流传下去,我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那么,我就死不了,匡人不能把我怎么样。孔子表述了他的自信:我全心全意贡献自己,中国文化的责任就落在我的肩上,如果上天有意断绝中国文化,那是我们该死的。
上天无意断绝中国文化,我就不会死,死不了。这就是孔子在患难中的责任自觉,多么伟大啊!
再说一个我个人的例子:我在香港,每天要走一个小时的路程到香港佛教联合会去上班,路上要经过许多红绿灯。香港人走路,都非常匆忙,他们都是要赶时间、抢时间的。只要那里没有车子来,他们不管红灯、绿灯,就抢着冲过马路。然而,我不能。
只要是红灯,即使没有车子,我也不走,我就站在那里。只有等绿灯亮了,我才会走。我对我自己说:那不是红灯,那是法律,那是道德,那是对人和人的关系的尊重,那是文化,那是我的心态。我站在这里,等着,我不是服从红灯,我是服从我自己。因为,我不是我,我是品牌,而且是两个品牌。一个是佛教的品牌,一个是我个人的品牌。
人能自律,人能自己管好自己,这就是社会有序、社会稳定、社会和谐,人间一切事业兴旺发达的根本啊。
任何道德选择,都是一种行为选择。选择的标准就是后果,就是结果,所以佛教的因果理论是非常科学的。自作自受,共作共受,不把责任推给别人,这是很科学的,这样会避免产生更大的矛盾和更可怕的社会危害。以自省、内求、责己来解决,从内心确定一种内在的自觉,这就是最宝贵的道德自律、自我约束,这就是佛教所讲的直指人心、直扣本源。
一个人不能突破概念、困惑、迷惘、神秘,便不可能有悟。
本来就没有所谓的神秘性。神秘,是迷误者、困惑者、无知者提出来的。不迷、断惑、证真,自然就不存在神秘了。只有佛教才真正懂得破除一切神秘性,出离一切神秘性,弃绝一切神秘性。
寂静不是凝固,沉默不是僵化。
你看到的是沉默,其实那沉默中有电闪雷鸣,有惊涛骇浪,有暴风骤雨,你根本体验不到。体验到了,你才能开始走向禅。
密宗的曼陀罗,是对宇宙的一种研究、体悟和图示。
在生老病死的现实中,人没有任何自由可言。不管权有多大,财有多富,你并不自由。当然,话不能说绝,人归根究底还有一个自由,即心的自由。向迷的方向走去,那是胡思乱想的自由;向悟的方向走去,那就是禅的真正自由。
禅的自由,就是明心见性,就是人的最终解放。
禅,正是心到达自由的一条路。
情感是经验事实,属于感性,不属于道理。正因为如此,情感才不能没有智性。离开了智性的情感,往往就有很大的盲目性或虚妄性。
佛家讲禅观、讲空观,这个“观”,正是让我们去看到本来面目。
禅的真理,不是别人告诉你的。别人能够告诉你的,只是概念、言论、道理,或者那是一个不属于你的世界。禅不在别人的言说之中,禅原本就在你的心中,是你本有的自家宝藏,不需要别人告诉你,只待你自己发现——发现你自己。
离开了自己的脚下,去寻求自身以外的道路,那就只能是虚妄和徒然了。
合掌就是禅,这里没有分别、没有对立、没有否定,只有和谐、统一、肯定和慈悲。
言语只是语言本身,它不能代表语言以外的什么东西。这可能正是我们许多人越听越糊涂的原因。怎样才能让语言不再蒙惑我们呢?只有禅。
逻辑的方法,就是要我们去判断:A是B,A非B,A是A。这是常理,是常识的范围,当然没有错,无可非议。可是,你寻找真理,你被这种形式的、现象的逻辑(思维方式)束缚住了,再不能前进了。
你有没有想过,“A”从来就不是“A”。你说“A是A”,这个命题恰恰就把“A非A”的真理性遮蔽了。所以,事物的真相,不在概念,不在逻辑,不在语言,而在事物本身。
让你在人生中、真理中前进的只有禅。
今年是己丑年,是牛年。牛和人类的关系,太大了。牛的特点,牛的精神,我以为有三条:
一、吃苦耐劳,忍辱负重。(需承担,肯承担,能承担。)
二、不求回报,默默奉献。(只事耕耘,不问收获。)
三、悠闲自得,安稳持重。(它悠闲漫步,安安稳稳,走在田野上,躺在树荫下,悠然自得,淡定从容。)
这不值得我们思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