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人学空场,人学为宗?
思想教育要矫正人学空场、目中无人的现象,坚持以人学为宗,以人为本,以人为主题,关注人的生存、人的价值、人的解放、人的自由、人的发展。
思想教育出发点与归宿都是人,因此,思想教育应该坚持对人的关注。思想教育首先遇到的问题是人的地位、人的价值、人的生命质量、人的解放、人的发展等问题,如果说理论的彻底性在于抓住人本身这个根本,那么思想教育的基本品性也就在于以人为核心,任何对人的认识的深化都会给思想教育注入新的血液、增添新的活力。
1.如何看待“人学空场”的批评?
思想道德教育界早就承受了“目中无人”的社会批评。
荀子早就发出过“蔽于天而不知人”(《荀子·解蔽》)的感慨,他批评庄子心中只有自然没有人,尖锐地揭示了受天所蔽而不知人心,或只知天意不知人心的弊病。荀子的这种警觉既是政治思维的清醒,也是教育思维的深邃。因为“蔽于天而不知人”的现象在历史上一直延续着,所以荀子的这个批评性论断寓意是很深的,不仅在当时是切中时弊的,对后人也是很有启发的。
萨特曾尖锐地批评马克思主义存在“人学空场”的内在缺陷,这个批评的内涵是指忘记了人是“具体的人,实在的人”。在萨特看来,马克思主义重物质、重经济、重社会,只懂得“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忽视了人的具体存在、现实存在,其结果是把人消融了,存在“非人主义”倾向。
萨特的这个批评,是马克思主义本身存在的问题,还是人们对马克思主义理解中出现的问题,这是有争议的,是值得甄辨的。一些同志认为,马克思主义的精髓本来就不是阶级斗争学说,而是人学,而且是很科学的人学,只不过是人们没有注意到罢了,因而导致人们在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中的偏失。
萨特的这个批评引起了以马克思主义思想为指导的思想政治教育界的自我反省,我们的思想教育理论中是否存在“人学空场”的缺陷,我们的思想教育实践中是否存在“目中无人”的问题,在以往的思想教育中是否存在人的主体地位的失落,是否存在人的工具化的偏失,这是思想教育理论研究和教育实践中必须面对的现实问题。如果说是当代马克思主义研究者把马克思主义中本有的人丢失了,那么今天恢复马克思主义中人的本有地位与活力,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人学”简言之即关于人的学问,是关于人的生存与发展的规律的科学,是对人的生存状态、生存价值,对人的解放、人的发展的现实关注与理论追寻。如果思想教育理论研究中存在人学缺位,远离人学旨趣,不仅会造成思想政治教育理论的贫血,而且会在实践中出现目中无人的弊端,从而失去思想教育的生命力。
2.思想教育中人的缺位现象的历史回顾
思想教育与人类历史一样悠久,只要有了人的群居生活,就会有思想教育存在,人是思想教育活动的起因与目的。从黄帝开始“人”被发现了,这是了不起的进步。此后高度重视“人能群”的人类进化价值,思想教育从重天转向重人自身。封建社会的思想教育非常重视人的道德完善的社会价值。从文艺复兴运动开始,思想教育致力于呼唤人的解放、人的权利、人的自由,是思想教育史上的一场革命。而社会主义社会又把向人们提供自由和全面发展的最大空间作为思想教育的神圣职责。
但在思想教育史上,缺少对人的关注的现象可以说是从来就有的。
原始社会的思想教育只有“天”没有“人”。那时人刚刚从自然界中分化出来,自然的力量对人来说,具有无法抗拒性,具有不可或缺性,是人借以安身立命之所在。那时人出于对大自然的依赖,出于对自然力的崇拜,宣扬的是天命观,以天道约束人心,要人们无犯天威,遵从天意。在那时的思想教育中,只有天没有人,人被淹没在自然崇拜之中,以至于以人祭天。
封建社会的思想教育只有“权力”没有“人”。那时的思想教育重的是维护皇权,张扬皇威,颂扬皇恩,一方面是宣扬权力至高无上,导致权威的恶性膨胀,一方面是人的独立性、主体性被无情地剥夺了,人只能做顺民,只能自抑制。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思想教育中只有政权、族权的神圣性,却没有人权的合理性,其思想教育所加诸人的是精神枷锁,所制造的是愚民,人被沉埋于权力的重压之下,故人们称之为“礼教杀人”。
中世纪的思想教育只有“神”没有“人”。上帝主宰一切,人都有原罪,人都只能是上帝的羔羊,上帝至高无上的显赫地位把人的尊严、人的权利剥夺得荡然无存,人在神面前永远只能是忏悔和赎罪。在上帝面前,人只能是怯懦、自卑、顺从、驯服,人彻底地失落了。那时的思想教育推行的是蒙昧主义,人的尊严被上帝的至高无上覆盖了,人完全地被神学扭曲了。
资本主义社会的思想教育只有“物”没有“人”。虽然文艺复兴运动大力宣扬的是人的权利、人的自由、人的解放,但人被物化,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社会生活中享乐主义泛滥、利己主义横行,人被淹没在利益博弈的海洋之中,沦为利润竞争的工具,那时只是“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虽然人从对人的依赖中解放出来,却又陷入对物的依赖的泥潭之中,难以解脱。
近代的思想教育只有“科学”没有“人”。在科学主义思想影响下,人们往往把做人与做学问对立起来,人被淹没在知识崇拜之中,企图用科学去解决人类社会的一切问题,其结果是人的问题在社会生活中尖锐化。
苏联时期的思想教育只有“政治”没有“人”。那时的社会基本理念是,不从政治角度处理问题就不能维护它的统治,政治权威至高无上,政治利益决定一切。在思想教育中人的需要服从政治需要,人的利益服从政治利益,人的权利被销蚀在政治权威之中。这些对于我们来说,都并非是遥远的记忆。
回顾我们自身的思想教育实践活动,确实也存在一个明显的缺陷:即“目中无人”,心目中只有自己,而没有受教育者;只有教者的权威架势,却没有受者的主体地位;只关注受者的责任履行,不关心受者的权利保障;只关注自己的施教目标,不关心受者的受教需要;只要受者服从,不允许受者质疑。结果是教育抑制了人们的聪明才智和主体性的发挥,制造了残缺不全的人。
思想教育理念中的人学缺位导致权力本位、社会本位、利益本位的泛滥,导致人的主体性的失落,人的独立性、人的自由性、人的权利诉求被剥夺。
3.思想教育理论研究要抓住“人本身”这个黄金法则
我们的思想教育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以继承和发展马克思主义为己任,而马克思主义思想体系的核心是其人学理论,因此我们要从对马克思主义的误解中解放出来,恢复马克思主义的本来面目,以马克思主义的人学为思想教育的宗旨。
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说过:“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但是人的根本是人本身。”这是说理论要说服人,要掌握群众,就要彻底,而彻底的标志就是抓住“人本身”。这也是说,思想教育理论体系的构建中,要确立一个基本理念,即紧紧“抓住”“人本身”这个“根本”,这是一条黄金法则。思想教育理论研究不深入到人学层面是不彻底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思想政治教育学应该是一部“人论”。
可是人们习惯于认为思想教育是社会改造个人的行为,是社会按照自己的意志有组织、有计划、有目的地对人施加思想影响,使之符合社会期望的行为。
这里分明是以人的个性、人的独立性,乃至人的自由的丧失为代价的,在这种思想指导下,受教育者的主体地位被剥夺了,人的主体价值被蔑视了。这是不符合马克思主义的人学原理的。其实思想教育是人的价值的自我追寻,即使人自己占有自己,使人“成为自己”,成为自由的人、自为的人,从而发展自己。
虽然思想教育无论是对政治、经济、军事、文化,还是对全社会,都是不可缺少的,但思想教育对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的价值都是通过对人的作用实现的,思想教育只有作用于人才能作用于社会,作用于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思想教育始终是活跃在人的现实生活之中的,是在人的生活中展示其价值魅力的,思想教育是人的需要,而不是物的需要,是通过人影响物的。思想教育本质上可以说是人的价值的自我追寻。
毫无疑问,现实社会生活中的种种问题实质上是人的问题,因此思想教育是关于人的学问、关于人的事业。思想教育要为人所接纳,就应以人学为宗,应作人学关注。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是关心人的,关怀人的生存状态、生命价值、主体精神,马克思深刻地揭示和无情地批判了历史上人被奴役、被蔑视、被遗弃的事实,马克思主义的人学思想是非常丰富而且科学的。思想教育不能成为剥离了人性内涵的空洞说教,凡是对人的漠视与无情都背离了马克思主义的本真。
人学不只是思想教育科学研究中的一个维度,还应是思想教育实践的指导思想。思想教育要坚持以人为本,以关注人的生存状态为基础,以激发人的主体性为核心,以促进人的发展为目标。思想教育必须给人以尊严,即对人的需要、人的价值,人的解放、人的自由、人的发展的尊重,突破来自各个方面对人的发展追求的制约。苏霍姆林斯基在《和青年校长的谈话》中说道:“教育的艺术就在于,要让受教育者把他周围的东西加以‘人化’……从这些物品中感受到人性的东西——人的智慧、才干和人对人的爱。”
目前的情况是:思想教育亲近权力理性,而疏离人文底蕴;思想教育只重人的权利义务的工具理性的价值,而忽视人的愿望与追求的生命本真的价值,教受双方,一方是在履行施教的权利,一方是在履行受教的义务,施教者只是社会的代言人,其施教行为只是职业行为、生存需要,而受教育者只是受教义务的履行,不是自身价值的追寻,思想教育并没有融入人性张扬之中,因此思想教育往往虽为权力所热衷,却为人们所淡漠。
4.思想教育的基本品位是坚持人的主题
思想教育要改变目中无人的现象,以人学为宗、以人为本,保证人的主体地位、主体价值,坚持人的主题,不要被忽略,也不要被夸大,确立人学化的思想教育理念。
(1)坚持马克思主义对人的关注
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中曾揭示了人的发展的三种形态,他说:“人的依赖关系(起初完全是自然发生的),是最初的社会形态,在这种形态下,人的生产能力只是在狭隘的范围内和孤立的地点上发展着。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第二大形态,在这种形态下,才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变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求以及全面的能力的体系。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是第三阶段。
第二阶段为第三阶段创造条件”。思想教育要正视从人对人的依赖,到人对物的依赖,到人的全面发展的历史必然轨迹与必然趋势,思想教育要坚持把人从人的奴化、人的物化,即从人的异化中解放出来,把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作为自己的目标。
(2)重视人的价值、人的地位
思想教育的前提是充分认识人的生存价值,人为贵应该是所有政治家、思想家、思想教育工作者的基本理念。要充分认识人在社会发展中的价值,人在政治文明建设中的价值,人在思想教育中的价值,人在社会生活中的至高无上的地位。
(3)提升人的生命质量
思想教育对人的关注不是作为认知体关注,而是作为生命体关注。关注人的生存状态,提升人的生命质量,始终是思想教育的重视点。应该从思维方式、人生境界、价值理想三个维度使人提升自我,并在完善自我的努力中,走向兼济天下的人生境界。
(4)推动人的解放
人的解放就是要从阶级压迫与阶级剥削中解放出来,从人的依附与物的依附中解放出来。在今天,人的解放也包含个性的解放,人的解放是以人的个性凸现为标志的。思想教育要保护和培养人的自由个性。毛泽东早就主张反对“消磨个性,灭掉灵性”。他在1941年致秦邦宪的信中提出“解放个性”,“发展个性”,应该帮助人们“自完成自发展自创造他们各人及全体特殊的个性和特殊的人格”。他认为每个党员都应该有自己的个性。他说:“不能设想每个人不能发展,而社会有所进步,同样不能设想我们党有党性,而每个党员没有个性,120万党员就是120万块木头,不要使我们的党员成为纸糊泥塑的人,什么都是一样,那就不好了。”他把人的个性问题提到思想政治高度来认识了。
(5)促进人的全面发展
促进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是马克思主义的精髓,是马克思主义全部意义所在,当然也是思想教育的根本宗旨。正是通过人的发展达到社会的发展。思想教育即对人的发展中的矛盾作生态性调节,对人的发展中的能力作生成性激活,使人拓宽自己的发展空间,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全面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