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车已经备好了,还是去棠梨戏院吗?”白府的管家垂着手恭敬的询问着书房里正在练字的男人。
对方点点头,搁下笔问道:“我二弟呢?”
“二少爷约了朋友出游去了,说是会耽误的久一些,让人不必备他的晚饭。”
“给厨房打个招呼,晚饭照留。二弟正是年轻好玩的时候,他出游这件事就不必告诉老爷了,免得扰了他老人家养病。”
“是大少爷。”
白岩掂了掂手中的盒子,里面有一只鎏金点翠蝴蝶簪,首饰店的老板告诉他,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姑娘太太都喜欢的紧。
据闻子羽说,雪翎最喜欢的蝴蝶簪子丢了,怎么找都找不到,还在院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自己这点心意,能让她高兴就好。
“大少爷,棠梨园到了,您是去戏台听戏,还是去后院找闻先生?”
白岩跨出车厢,抬头看了眼展板:“今日有事,去后院。”
“好的大少爷。”
白岩心里有些紧张,捏着盒子的手心里竟有些**感,他让管家跟戏院老板打了招呼,一个人进了后院。
他喜欢方雪翎很久了,从他第一次被朋友拉倒棠梨园开始,就默默的将她放在了心里。
有多久了?两个月?四个月?还是半年。他晃晃头,自己也记不清了。只是那人从戏台的帘子后面粉墨登场的那一刻,他的心,就随着抬上一步三摇的女人逃离了胸腔。
白岩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连父亲都摸不准他的脾性,下人们也是又敬又怕,总私底下议论,还是二少爷好,笑眯眯的对谁都很亲切。
无所谓,别人怎么说都不重要,自己在乎的人不怕就好,况且这几年父亲越发的病重,二弟又是个不懂事的,整个白家的重担全压在了自己肩上,可他高兴,因为这样一来,想要接她回家也没人敢阻拦了吧。
白岩加快了脚步,在脑海里幻想着那人收到礼物时的表情,俏皮的带着些许娇羞,就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雪翎是个命苦的女人,虽说是戏园子老板的女儿,可她爹总想着将她待价而沽,还有她那个假仁假义的师兄闻子羽,一面做出护着她的样子,一面跟她爹私底下出着主意,这家不够富,那家不够贵。
所幸白家在这个镇上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祖上世代为官,虽说自己之前的几代渐渐开始没落,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加上自己父亲这些年来经商倒物,也算是个富贵人家。
闻子羽前些天还在临江楼里跟自己打了保票,若是不能成功的将雪翎嫁给白家,他便自断双腿永不登台。
白家做主的人现在是自己,谁也反对不了,等那人嫁过来,自己一定好好呵护,让她从此不必再担忧世俗的风霜。
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白岩一脚踏入院中。
那是谁?
假山下面的草地上趴着的男人,正仔仔细细的在寻找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二弟会在这里?
白岩顿住了脚步,特别是在他发现雪翎的窗户还留着一条缝,那双熟悉的眼睛正饱含深情,随着地上的人左右移动的时候。
他不笑了,收回脚慢慢退回院门外,转身就走。
“大少爷,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没见到雪翎姑娘吗?”
“回去了。”
白岩将簪子锁紧了柜子里,他转头看着自己一脸期待的二弟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大哥,你帮帮我吧,我是真的喜欢雪翎,现在白家是你在做主,若是你都不答应了,我该怎么办呀。”
“我白松,这辈子非方雪翎不娶!”
三天,二弟跪在自己门口整整三天,中途晕倒了被人抬回去,醒了继续回来跪着。
白岩一拳打在桌上,非她不娶?若对方不是自己二弟多好?可为什偏偏是他?
从小父亲就偏爱幼子,说什么想要革命,又说什么要去留洋,哪一样父亲嘴上骂骂,也就随他去了。可自己呢,他游行被抓自己要去花钱捞人,要去留洋自己又要多番打听安排,难道自己一辈子都必须要这样帮父亲宠着他,让着他?
白岩不甘心,可父亲心疼幼子,竟不顾家规执意让自己尽快操办婚事。
那自己呢?做好了承受家法的准备,做好了自立门户的准备,为这个家付出了全部的心血,得到的都是些什么?
他打断了闻子羽的腿,就如同对方承诺的一样,那人哀嚎着答应自己不会说出去一星半点,他才让人停了手。
白岩没心思去想,她的婚期近在眼前,他打定主意,哪怕得不到她的人,也要想办法得到她的心。
可敬茶的时候,他分明看见了雪翎头上插着她丢失的那只簪子,那只一点也不华丽的老旧簪子!
白岩正在往外掏的手顿住了,不露痕迹的将那只鎏金簪子塞回袖子里,伸手接过雪翎递来的茶。
后来,那只被当做礼物的簪子,最终被折成了两截,丢弃在了后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慢慢被泥土掩埋。
白岩以为自己会死心,他尽力躲着那两人,可每每看到,还是忍不住一阵抽痛。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心尖上爬动噬咬,伸手却摸不到,一到夜里就疼的翻来覆去,几欲癫狂。
“大少爷,大夫说二少爷病的不轻,怕是短时间内不能痊愈。”管家的话像是给阴暗的某地开了扇窗,又像是给了魔鬼一把称手的刀。
一个月后,大夫再来回话二少爷的病,药石无灵。
窗外的枯叶像极了金色的蝴蝶,盘旋着在空中蹁跹起舞,白岩写完最后一个字,刚准备去看看雪翎,管家却告诉他,闻先生来了。
闻子羽?他来干什么?
“大少爷,你要帮帮我,我欠了赌债,那些要债的没人性的!当初你废了我的腿,我才没办法登台赚钱,现在你要为这事儿负责,若是不肯给钱,我就将你所做的一切都告诉我师妹。若是给了,我马上就走,从此闭嘴,让那些事石沉大海。”
他笑了,答应好,从此闭嘴,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没想到,方雪翎找来了,哭闹着要找师兄。白岩突然有些烦了,眼前的女人分明还如同初见那般美丽,可为什么却让自己觉得如此可憎。特别是在她质问自己,她那么爱白松,为何白松还是不信她的时候。
我那么爱你,可你为什么不爱我?他很想问她,可又觉得这话没有任何意义,还爱吗?他不确定,只是已经见够了她的妩媚,她的娇羞,她的俏皮,她的一举一动,虽然那都是对着另一个男人。
头很痛,比心还痛,白岩揉着眉心,觉得最近家里真的一团糟。白家二少爷去世了,“病”死了,这是老天的决定,谁也更改不了。父亲一气之下也跟着去了,留下孤零零的母亲,整天整夜的骂着方雪翎,狐狸精,害人精,自从嫁进白家就没出过好事。
眼前的女人还在哭着要找白松问个清楚,那就让她问吧,去好好的问个清楚,只是不知道被自己砍了头,嘴里还含着闻子羽舌头的二弟,还能不能说出些什么让方雪翎满意的话。
“把这个贱人给我绑了拉倒祠堂去!今天我白岩以家主的身份执行家法,让这女人为她的放荡付出代价!把那东西给我扔废井里去,谁也不准动,这便是胆敢害我二弟性命和触犯我白家威严的代价!”
哭喊的声音渐渐远去,白岩松了口气,他摸摸自己的胸腔,隔着皮肉心脏正有力的跳动着,可为什么自己还是觉得那里空的很痛?
罢了罢了,得不到的毁了便是,何苦为难自己。
白松松开眉头,大步回了书房。
(三年后的白府门前。)
“真可怜啊。”
“谁?”
“还能有谁,白家呗。”
“是啊,听说就因为娶了一个丧门星,短短几年一家都死光了,特别是那个白家大少爷,居然终生未娶连个子嗣也没留下。”
“可不是吗?有人说他是喜欢那个叫什么闻子羽的戏子,后来戏子失踪了,他也就跟着病了,他一走,整个白家也就跟着没了。”
“哟,这样说起来还是一段大宅门里的香艳秘事呢。”
“谁说不是呢,我还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