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种让我难忘的灌木丛,那就是欧洲杜鹃,它通常生长在清凉的溪流边,这一片的海拔要比优胜美地高许多。傍晚时分,我们开始准备在距离格里利锯木厂几英里扎营的时候,我看到旁边有一些盛开着的欧洲杜鹃。它们和北美杜鹃(Rhododendrons)是近亲,它们的花儿很是妖娆,芳香气浓郁,就仿佛在卖弄自己的风情。爱欧洲杜鹃的人不但会痴恋它们妖娆的紫色,还会因为总有常荫的桤树(Alders)和柳树,以及布满了蕨类(Ferny)的草地、涓涓细流在它们的左右。
我们今天还发现了一种称作拟肖楠(Libocedrusdecunens)的针叶类植物(Conifer)。这是一种非常高大的植物,有着扁平呈羽毛形状的树叶,泛着暖黄绿色,这和有着肉桂色树皮的岩柏属松树(Arborviate)的树叶颇有些类似。老树上的树干通常没有枝丫,阳光会透过其中的缝隙射到它们身上,我们会因此发现它们那高耸入云的枝干,这和有着君王一样高贵气质的糖松和黄松几乎没有格格不入的感觉。我的注意力被耸立着的它吸引住了。我看到那棕色木头纹路很细密,就和鳞状的叶子一样都散发着淳厚的香味。老树扁平羽毛状的叶子重叠起来不但能铺出舒服的床,还能作为挡雨的雨棚。如果此时有人在风雨中无法前行,那如此老树所伸出去的宽大枝丫因为有了厚厚的叶子就会像帐篷一样垂下为他遮风挡雨,显然如此有高贵气质且好客的大树给了在暴风雨中的人们惬意的感觉。掉下来的树枝如果可以生一把火的话,人们不但可以取暖,还能在袅袅升起的香气中感受到来自头顶最为真诚的风之颂歌。
只是今晚并没有暴风雨,非常安静,我们扎的营也只是一个简单的牧羊营地罢了。我们扎营的地方靠近莫赛德河北支流,有微微的夜风吹来,它们就好似在诉说高山上的奇妙景色,还有雪中的泉水、花园、森林和树丛,这曲调高高低低甚至还包括了那里的地形地貌。繁星就仿佛是夜空中永远绽放的百合花,它们在远离了低地尘土的我们眼里是那样的晶莹明亮。地平线上被重重叠叠如尖塔一般的松树林给环绕着和装饰着,松树之间排列得非常和谐整齐,看起来仿佛是阳光播撒下来的象形文字,这是非常确定的一种符号。这些确定的、神圣的文字,我多希望能有一天能领悟其中的含义啊!蕨类植物、百合花和桤树身边流过了潺潺细流,还流淌过帐篷,无时无刻不在演奏着沁人心脾的音乐。松树林在天边环绕着,每一棵都有自己的位置,写出了最让人感到舒服的幸福乐章。这所有的美都那样神圣不已!在我看来,只有能够待在这里,尽管只有面包清水相伴也不会寂寞。那样的我对万物的爱在逐渐递增,我因为这样的爱感觉到和朋友和邻居之间的关系一点点凑近了,不再有千山万水的阻隔。
6月7日
昨晚羊群突然生病了。直到今天羊群还病着,它们只能待在营地当中,咳嗽、呻吟,生了病的羊楚楚可怜。或许是因为吃了杜鹃花(Azalea)叶子的缘故,这受了诅咒的叶子让它们生了病,这是牧羊人比利和“堂·吉诃德”的想法。离开了平原之后,羊群能吃的青草就越来越少了,事实上它们总在挨饿,因为只要看到绿色的东西它们都会饥不择食。牧羊人认为杜鹃花对羊来说就是毒药,所以他们始终不知道造物主为何要创造出这样的一种植物。牧羊这个事业已经因为时代而处在退化的绝境中,尽管我们也从书中认识到在遥远的古代,这无疑是最高雅教化事业中的一种。现在的放牧却不再需要太多的成本就能成功,宜人的气候让牧羊人不需要准备过冬的饲料,挡风遮雨的羊圈包括仓谷自然也不需要了。加利福尼亚放牧的人更多的是出于致富的需要,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确实如愿了。小小的花费就能换来丰厚的利润,大群大群的羊能让他们投资的钱在两年后翻番。短时间的利润回笼会促发更多的财富欲望。这些人已经可怜到了像是被羊毛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其他所有值得看的东西他们再也看不见了。
而牧羊人的情况甚至还比不上上面说的情况。冬天到了,他们在小木屋里独自一人度过,那情况可想而知。他们即便有一天也能和他们的老板一样羊儿成群,并且发家致富,这美好的未来时时都在激励着他们,可是眼下的境况只会给他们带来堕落,他们当中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牧羊主,实现名利双收,那只有一小部分能实现,何况这些所谓的好处还不如说是坏处呢!堕落的牧羊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是很明显的。一年中的大多数时间他们都是一个人孤独地生活着,这种生活对谁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在此期间,他们很少动脑,更不会去看书。干了一天活儿,晚上回到他们那和羊圈不相上下的简陋小屋里,疲惫却也木讷,甚至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消遣,生活和身边的世界都被拉平了,彼此相抵。结果就是什么都看不到了!他们在放了一天的羊以后,还要吃吃晚饭,可是他们能做的也就是消极地应付过去,抓到什么就吃什么,目的就是为了要填饱肚子完事。可能没有烤好的面包,他们就找到一些还没洗过的煎饼,不论是不是脏兮兮都在平底锅上胡乱煎一下,煮些茶,再搭上一些已经变了味儿的腊肉。他们还会在自己的小屋里存一些桃干或是苹果干,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懒得去将它们下锅煎一下,再做一遍。只是就着上面说到的那些食物,牧羊人们胡乱地把大饼和腊肉塞进嘴里,剩下要打发的时间就基本都交给了烟草,唯有那陶然忘却一切的麻醉感消磨掉了剩余的时光。大多数时候他们就在那样的时候睡过去了,白天工作的脏衣服也不脱。牧羊人的健康状况可以想见,就更别提心理健康了。一个人几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无法和其他人接触,最后只会是半痴半癫,不少人都因此精神失常了。
苏格拉的牧羊人很专心于自己的牧羊事业,极少再去做点其他的工作。或许是因为从祖先那里传承下来的职业,苏格拉人对牧羊的热情,以及所掌握的牧羊技巧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这一点似乎和那些体大毛长,头部尖瘦的柯利牧羊犬(Collie)一样的杰出。苏格兰人牧羊的数量一般不多,因此还能和自己的家人、邻居有联络,等待天气好的时候他们还会去读点书。苏格拉牧羊人在牧羊时常常会带上几本书,读书的时候还不忘和书中的国王进行精神上的交流。曾经我们读过的书当中有提到东方的牧羊人习惯给自己的羊儿起名字,然后在放牧时呼唤它们的名字,羊儿听到呼唤以后就能紧紧地跟着牧羊人。只有放牧一小群羊儿的牧羊人才能用如此管理方式,他们才会有足够宽裕的时间到山上吹笛子、看书或者思考。只是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在什么国家,牧羊业即便再发达,根据我的所见所闻,我还是认为加利福尼亚的牧羊人不会让心智健全清醒的情况维持过长的时间。大自然有各种各样奇妙的声音,可是他们真正能听到的只有一种,那便是羊儿的叫声。如果稍微用点心,在他们身边,上帝还赐予了山狗的嗷叫声,这仿佛也是天籁之声啊!只可惜他们的眼里只剩下了羊肉和羊毛,再没有听力去听大自然的万籁之音。
羊群的病情渐渐有些好转了,牧羊人比利对我们说起了高山牧场上的各种“毒物”,譬如杜鹃花、石南科植物(Kalmia),以及碱土(Alkalj)。我们继续赶着羊群前行,穿过莫赛德河的北支流以后我们开始向左走,前方就是派勒峰(Pilot Peak)。就在满是岩石和灌木丛的山脊上我们耗费了很长的时间,随后到了一个名为“布朗平原”(Brown’s Flat)的地方。在离开平原地区后,这是我们的羊群第一次看到了绿草丰沛的平原。德莱尼先生就此要在这里住下几星期,于是他开始在附近找扎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