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应该是所有动物中唯独能被食物弄脏的,这才需要梳洗沐浴,还要用盾牌形状的围嘴、围裙和餐巾。像是在地底下生活的鼹鼠,主食是那黏糊糊的蠕虫,从未清洗,身体却和总在洗澡的海豹和鱼一样干净。还有那总在和树脂接触的松鼠,也有自己保持清洁的神秘方法,从外观上看它们没有一根毛发是黏糊糊的,尽管它们成天在包含松脂的松塔里摸爬滚打,也从未在树间滑行时小心翼翼过。鸟儿似乎也没有动不动就清洗自己的身体和羽毛,但是它们的羽毛也非常干净。我曾经看到有几只被封存起来的苍蝇和蚂蚁,那是一种如蜡一般的糖,它们被困在里面和被封存在琥珀里的祖先一样。我们的肠胃已经如疲劳的肌肉一样,长期的蠕动让我们感到了疼痛。一次,我在乔治亚州的萨凡纳市(Savanah)附近的伯纳文彻(Bonaveture)墓地,因为几天的斋戒,我空荡荡的胃在生生地摩擦着,此时的感觉和当时非常像,都是并不剧烈的隐痛和实痛,不过确实很难忍受。我们所有的梦想都是获得面包,胃疼就是最好的证明。必须学会印第安人那样从蕨类植物、虎耳草的茎、百合花的球茎和松树皮当中提炼淀粉。只可惜的是,从我们的祖先开始这方面的教育都荒废了。或许我们还可以吃野生水稻,草场湿地边上我发现了一个品种,只可惜种子过小。橡子、松子和榛子这个时候都尚未成熟。还有松树和杉树内侧的树皮我们应该也可以尝尝看。这时候喝茶已经让我们有些半醉了。通常在特殊情况出现的时候,人们都已经习惯有一些刺激物了,很显然这时候我的兴奋剂就是茶。比利习惯去咀嚼烟草,在我看来和我喝茶应该是一样的目的,都在缓解自己的痛苦。每个小时我们都在期盼着德莱尼先生的到来,要知道,如果他能踏上这片山野将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啊!
就我所见到的,在非常温暖的内华达山区,牧羊人和登山者对食物供应和休息条件一般不会提出过高的要求。大多数人都不会在意太过寒碜的住宿条件,或者说过于精细的大自然被他们视为没有男子气概的行为。牧羊人休息的床经常只是空地上的两张毯子,也或许是拿一块石头,一截木头,再有一副马鞍作为枕头。他们对于地点的选择甚至连狗都不如。一般狗在选择住处之前还都先四处查看一下,把地上散落的树枝和石头刨开,然后安安稳稳地睡个觉。相比之下,牧羊人确实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席地而眠,这可能是所有动物当中寻找休息处所本领最差的那一个了。再说说牧羊人的食物,他们即便是有自己所需要的种种食材,做出来的种类或是方法都远远称不上考究或是精致。他们菜单的全部内容是豆子、面包、咸肉、羊肉、桃干,还有土豆和洋葱。相对而言,土豆和洋葱就已经是他们菜单里的奢侈品了,这是由于相对于它们所包含的营养,这两种食材容易给他们带来过重的负荷。牧羊人从家乡出发时会带上各半袋的土豆和洋葱,几天不到就已经全吃完了。豆子则比较简单,不但烹煮简单,还容易携带,因此它常常作为备用粮食。
只不过,很奇怪的是煮豆子的锅总有不便透露的奥秘。世界上所有的厨师对于如何烹煮出美味的豆子都有自己的意见。在煮豆子的时候,要像怜爱小东西一样细心地抚慰,轻轻翻动,并对锅里的豆子喃喃着爱语,再细细蒸煮它们,最后往快要成为可口美味食物的它们当中淋上适量的油,放下熏肉,把熏肉和豆子还有油都融为一体,这才能把所有的色香味都体现出来,自豪的厨师到这个时候才会把锅里的豆子盛出1~2夸脱,让人品尝,再问他们:“怎样,我做的豆子味道怎么样啊?”就算是烹煮的方式相同,味道也会有不同,通常是家传的独门技艺才能成就独此一家的风味。独门秘籍就包括有如何使用蜂蜜、白糖或是胡椒来调味,或者是先要焯一遍水,再加入碱灰或苏打,这么做的目的在于能软化豆子的皮或是让豆子充分分解,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要依靠人口味的不同和烹调理念的不同来调节。只不过和灌装葡萄酒用不同的桶道理相通的在于两锅豆子,不同的人去品尝一定会尝出不同的味道。做出来的豆子味道不够好,可以推脱自己的责任,譬如流年不利啊,种出来的豆子质量不够好啊,或者直接就说这一年都不适合种豆子,等等。
露营地里的充满神奇效果的还有咖啡,只不过和煮豆子所有的奇闻趣事相比,那就差多了,不会有那么多不可思议、不可预料的效果。大口大口地喝下咖啡,再发出低沉的哼哼声,最后再漫不经心地说上一句:“这咖啡不错。”随后再大口地喝下去,接着评论:“先生,这确实是好咖啡啊。”可是茶只有浓淡两种,越浓越好。唯一对茶的评论只有:“茶太淡。”除此之外只有好喝了,遇上这情况连评论都省了。哪怕是火上煮一两个小时,就算是在有树脂的火上熏烤一会儿也没关系,不会有人会去在意单宁酸的多少或是杂酚油的多少。相比熏成了褐色口舌的烟草味觉而言,已经煮成了发黑茶饮料越是浓烈就越能吸引人。
营地里的面包和加利福尼亚营地里大部分的面包都是荷兰烤炉里烤出来的。它们中有一部分是用发酵粉做的烘烤硬面包,和对健康有害的黏糊糊混合物一样,吃过以后就会不利于消化。但是大部分的面包是酸面团发酵做的,发面后会留下一小块作为下一次发面的起子。烤箱大概5英寸深,12~18英寸宽,其实就是个非常简单的铸铁锅。人们拿锡盆揉面,再把揉好的面放进烤箱里加热,最后涂上牛脂或是猪皮,再继续把面团紧贴着锅沿压平,一直烤到膨胀为止。在做好烘烤的准备时,就在火边加上一铲子煤,把烤炉放上去,再加一铲子煤,最后要做的就是时不时地掀开炉盖看看能不能维持足够的温度。小心操作这个方法就可以烤出好吃的面包。炉子的重量也是影响面包会不会烤煳了、变酸了或是发得过度的重要因素。
我们终于等到了德莱尼先生沿着长长的峡谷回到这里了,这也终结了面包荒。我们放眼群山,因为我们明白明天我们又可以攀上更高的地方了。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第一个营地,尽管一切都远去了。它不只是以记忆画面的方式留存,更是如心灵或是身体的一部分完全地融进了我的体内。漏斗一般的山谷里,还有那在山谷里长着的壮丽树林,夜色中天空里的繁星以及它们撒下的柔美的银色。寂静的黄昏时分,在通向布朗平原的高山陡坡,遍地都是野花,花儿盛开之后香味飘然而下。河段上覆盖着各种树木的绿荫,河流发出了种种声音,仿佛一段优美的旋律。河水一会儿缓慢地流淌,一会儿如万马奔腾地奔涌,一会儿流成了激流,欢腾狂喜而来,水流轻抚着莎草叶儿、灌木丛和满是青苔的岩石。池中的水流也在旋涡一样地旋转,流经长着鲜花的小岛,随即就分叉向远处流去。这里那里都溅起了灰白色的浪花,看起来那么欢乐,却也带着深沉、肃穆的调子,一下子仿佛看到了海洋。水边有勇敢的小鸟,它们在跳着自己的华尔兹,也在声响如铃声的水花之间,唱着最甜美的歌曲,似乎它们在享受来自于天国的福音,唱出了上帝对它们的爱。再就是那派勒峰,有着优雅轮廓的绵长陡坡,就像是交叠在一起的辫子。山上的气候带随海拔高低而不同,装点着各种不同的树木。
在树木的族群中,这些树都是王者,各自都有清楚的高贵名分和身价。它们的树梢像宫殿的尖顶却盖过尖顶,树冠如王冠却盖过王冠。它们长满绿叶青葱的长枝舞动着,圆锥形的果实也如铃铛一样摇动着,幸运登山家一样的树木就在阳光之下健康成长、欢欣鼓舞。在阳光之下,每一棵树都犹如被风拂动的竖琴,弹奏着悠扬的旋律。麋鹿常常在长着榛子和鼠李植物的草场上活动,而在被烈日炙烤过的峭壁上方有许多紫色和黄色的薄荷,那是一种叫“一只黄”(Golden-rods)的黄花,草场上还铺着熊蓿属的植物,就像是地上铺了一层地毯,总有蜜蜂在它们上面飞舞哼鸣。山中还有让人难忘的黎明、日出和日落。繁星之间总有玫瑰色的光线,随即又成了水仙花一般的黄色。整齐的光柱一下子爆开、射出,穿过山脊,像流水一样地轻抚每一棵松树,唤醒强有力的生物,再用热量温暖它们,直到看到它们闪闪发光,能开心地面对每一天。迷人的中午少不了金黄色的阳光,还有白得像雪花石膏(Alabaster)一样的云山。此时的大地就像是神的面庞,焕发着意念。到了日落,树林里的树都默默地站立着,等待着它们的晚安祝福。所有的一切都非常神圣且永恒,那都是用不尽的宝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