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天的相处,黎樱发现司明这人不喜奢华,他的宅子大是大,装修却是相当简单的。尤其从外头看更是其貌不扬,白墙青瓦,大门口连一块正经的匾额都没有。
所以黎樱看到侯在门口接他们的马车平时简陋的外表时,便也不觉得十分意外了。车厢挺大,两匹马拉的车子也还算气派,可就是那车厢外表啊……
“你这马车多久没刷漆了啊。”黎樱问他。
“马车而已,刷什么漆。”司明满脸的不在乎,“有这个钱的话,我还不如去买点好酒喝。”
哈——这人会缺酒钱么?龇了龇牙,黎樱带着金子轩上了马车。
在爬上马车的一瞬间,她突然间明白了金玉其内的道理。原来那车厢里头的装修算不上富丽堂皇,但却十分舒适,布局也十分合理--中间矮脚的木桌跟车厢连在一起,这样尽管车子晃动都不会令桌子移位。车厢周围一圈都是可以推开的小匣子,里面吃的喝的传的应有尽有,后座椅十分宽敞,全部用软布包了……
黎樱心里暗想,这司明到底是不喜奢华呢,还是不喜露财?
车子晃晃悠悠地出发。
司明捏着一本线装书上了车,他的随侍只有夏翠一个人。
夏翠这小丫鬟跟黎樱相处的时候好像喜鹊似的,叽叽喳喳地说不完,但这会儿在司明面前却是一副低眉顺目,一副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
讲真,司明这人的身上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这点还真的有点让黎樱想起自己后世的老师。
夏翠,夏翠……这名字实在有些儿俗气,叫夏儿或者翠儿不是蛮好么,就算翠花也比夏翠接地气不是?司明看着算是个雅人,倒是也不计较这些。
黎樱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
司明一上车就盘腿坐下,一手撑着矮桌支着脸颊聚精会神地看起书来。金子轩自从病好了之后依旧是一副怏怏的样子,安静地有些不太正常。
黎樱觉得他原本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似乎被蒙了一层灰似的,突然之间失去了神气。
夏翠这会儿开始烹茶,黎樱左顾右盼的,不知道该找些什么事情打发时间。这才在车上坐了半个时辰就已经闷地发慌,很难想象这两天多的行程她除了睡觉之外该怎么打发时间。
车厢两边的小木窗是可以支起来的,经过主要街道的时候,黎樱想推开窗看一下,却被司明给阻止了。
“你怕我们会被人盯上?”黎樱问他。
司明原本沉静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他发现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十分擅长猜度人心。
“你明白就好。”
”黎樱……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原本好像小猫一般依偎在黎樱身边的金子轩此时突然开口问道,他讲话的声音也好像小猫呜咽似的,颤颤地发着抖:”我们回去,会不会被他们杀掉?呜——我不想回去,不想回去!“
眼泪夺眶而出,毕竟只是个孩子,被接二连三的事情给吓坏了。
黎樱心里一软,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别怕,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她朝司明怒了努嘴:“喏——还有啊,这位叔叔的功夫可厉害了,有他保护你天塌下来都不用怕。”
“真的?“金子轩毕竟只是个孩子,好诓。
“嗯嗯嗯。”黎樱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开始胡说八道:“这位叔叔会的武功可多了,降龙十八掌,九阴白骨爪,还有葵花宝典什么什么的。“说到葵花宝典的时候,黎樱的目光忍不住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司明,见他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正沉静地看着她,嘴角微微往下垂着,似乎带着一丝无可奈何。
想起那句经典的台词:要练此功,必先自宫,想着这司明多有男人味啊,多么稳重沉静的人啊,换了女装会是什么样子?突然之间有些忍俊不禁,捂着嘴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夏翠轻呼了一声,不小心被洒出来的茶水给烫了一下。
司明一手握拳放在唇边重重地咳了一声,刚才被黎樱那丫头略微带着猥琐的目光打量地浑身发毛,这会儿见她还像中邪了似的笑得停不下来,实在令他费解。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司明的注意力都无法集中在看书上面。
某女看看他笑一笑,看看他又笑一笑,笑得他如坐针毡。
放下书,长吸了一口气,两道浓眉轻轻地结了起来:“你到底在笑什么?”
黎樱依旧笑嘻嘻地看着他:“啊,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手术能将男人变成女人的,我就在想你做了这种手术会怎样……”话音未落,听讲哗啦一声,夏翠那丫鬟把茶壶给打翻了。
司明的嘴唇抿地紧紧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憋出两个字:“荒唐。”
“非也非也。”某女摇头晃脑:“我不妨告诉你,人类历史发展到后面,在医学上取得的成就是你难以想象的,男人可以变女人,只是据我所知不会生孩子,啊哈哈哈哈。”
司明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有些分不清这疯疯癫癫的小丫头说的话那句是真那句是假。事实上,黎樱喜欢在司明面前讲后世的事,也是发现司明其实并非一点不相信她的话,不会跟其他那些人一样将她当疯子,每次听她讲完,他沉静的目光中总会露出一种若有所思。
后来司明干脆不看书了,跟她喝茶聊天,听她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虽然她有时候讲出来的话还是那样惊天地泣鬼神。比如:我不喝茶了,茶喝太多了会尿尿,你们男人多方便啊随便找棵树就解决了……诸如此类,层出不穷。
夏翠的那张小脸红了无数次,手背被茶水烫了无数下,搞得黎樱心里很有些过意不去。
司明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于是自动让自己的大脑将她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给过滤了。
黎樱也不是很明白,自己可以在司明面前这样放肆,在元辰哲那儿却放不开,她后来某天叫司明为“姐妹“,司明的脸色瞬间乌了,沉静的目光带了些郁闷,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来:滚——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情,黎樱可以跟司明一路吹牛吹到快活城。
黎樱曾经问过司明,这次出来他到底有没有带侍卫?因为司明在金子轩睡着的时候,很不满地教育了黎樱一通,说她不应该对一个孩子说谎。
司明说他的手只会吃饭写字,他一介书生,可不会那些什么功,什么典。然后他配合着自己沉静稳重的目光告诉黎樱,自己此次出行安排地很妥当,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应该……“黎樱眯了眯眼睛,她一向对”应该“这种语气抱了一种怀疑的态度。
“万一我们碰到了绝顶高手呢?”她说:”打不过咋办?“
司明看了他一眼,扭头吩咐夏翠倒酒。夏翠上车的时候提了个红漆食盒,里面装满了蒸熟的螃蟹。
“了不起一死。”他说得云淡风轻:“吃饱喝足,无憾。”
黎樱发现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中竟然带了一股匪气,以及那种江湖大侠才有的不羁和豪放。让她的内心也忍不住也澎湃了一下--也是,她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再死一回又何妨?
轻轻捏起杯子朝他一递,两只酒杯捧在一起发出清脆的撞击。
“干!”
“干!”
他们的马车是在第二天受到伏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