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义昆的确是来投降的。
元承哲和他曾在京城有过几面之缘,张义昆记得自己第一眼见到到元承哲心头莫名地颤了颤。
虽然此前早就已经听说过这个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但见面之后发现此人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那样年轻,甚至比他的左右副将都年轻许多,穿着一身黑色的窄袖长袍,高大而矫健的身姿让人瞬间便联想起夜行的猎豹。
身上虽然散发着冷酷肃杀的气息,举手投足之间却又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贵气,很难想象这是一个长期征战沙场与兵痞子同吃同住的人。
不过最让张义昆难忘的事--有次偶然的机会站在他的身边,元承哲身上散发出来的丝丝缕缕的冷意仿佛从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钻入,让他忍不住浑身发凉,也让他感觉羞愧不已。
想起往事,张义昆的神情间显出几分凝重。这时,帐帘被揭开,以元辰哲为首的三人前后脚地走了进来。张义昆握着茶杯的手哆嗦了一下,脸颊上的肌肉有些发紧。
“元大将军……”他连忙放下杯子站起来朝元承哲拱了拱手。相比起上次见面,元承哲似乎瘦了一些,使得那张帅气惊人的面孔更加轮廓分明,犹如刀削。
那双眼睛,幽黑深远,从进来开始就细细地盯着他看,目光相交的瞬间,他的心头莫名一凉,仿佛内心被他看了个透。干干一笑用以掩饰,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去。
“好久不见……”
元承哲仿佛轻哼了一声,却是懒得跟他寒暄:“你跟着勤王多久了?”
张义昆一愣,显然没想到元承哲一开口不问他快活城里的情况,反而问他这个。
“算下来也有十几年了。”
“勤王待你如何?”
他心里一虚,冷汗从毛孔一点点渗出来:“待小人很好……只是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勤王倔强,誓死不降……”
元承哲突然笑了起来,张义昆却觉得他的笑容比他板着脸的时候要恐怖地多。
“来人呐——将此人拉出去,杖毙!”
张义昆的脑袋“嗡——”地一声,瞬间涕泪交加跪地求饶,但很快就被冲进来的士兵给拖了出去。翟营和云耀宸的神情莫名地面面相觑,元承哲向来痛恨背叛,所以张义昆来投降的时候,他们便已经知道了结局。
可这次问都没问几句就要将那人乱棍打死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翟营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
“快刀斩乱麻……了结了这里的事情,好回去陪美人。”云耀宸笑嘻嘻地调侃,结果招来元承哲一记冰冷的白眼:“你身上的皮是不是又痒了?”
“将军,你敢说帐篷里头没藏小美人?”
元承哲冷哼了一声:“那张义昆该知道瞒骗本将军的下场,你们给我出去盯着,差不多了就关起来吧……不过,本将军希望勤王能早点收到张义昆被本将军处死的事情,懂?”
翟云二人怔了一怔,互相对望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愕然。
元辰哲走了之后,云耀宸狠狠地拍了一把自己的额头:“奶奶的熊,我怎么就没想到。”
“的确……那张义昆又如何是这样贪生怕死之人。”翟营“嘶”地吸了口气,摸了摸下巴:“只是他假降的目的为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
“我又没问你!”
云耀宸白了他一眼:“走吧,免得那张义昆真被打死了。”
三更天不到,元承哲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帐篷。矮榻上的那小东西还在睡熟,原本盖在她身上的被褥被她踢到了地上,依旧蜷着身子,她虽然瘦小,但矮榻也不大,加上她睡地不那么安稳,左动右动的,这会儿整个人几乎已经贴近了矮榻的边缘,稍微一动就会从上面掉下来。
元承哲走过去捡起被褥重新帮她盖上,不经意间见到她卷翘的睫毛上沾了一些莹亮的水珠——她似乎在睡梦中哭了,目光微闪,刚想站起身听见她柔柔的低低的吐出两个字:“妈妈……”
紧接着眉头皱了皱,从紧闭的眸子中又流出一串泪珠。
元承哲的心尖似乎被一根极细的针给轻轻地刺了一下,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轻皱了下眉头,决然起身转到了屏风后面,洗漱换衣,上床之后手指一曲刚想弹熄烛光,脑中猛然想起外头那小东西可怜兮兮的模样,手上竟然犹豫了一下,须臾,脸朝里躺下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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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呯——”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将他从梦中惊醒,出于职业习惯,在脑子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身体却已从床上弹身跳起,紧接着取过放在枕边的玄铁剑,冲出了屏风外……
黎樱没想到自己睡到一半竟然会从矮榻上掉下来,还好榻子不高,只是吓了一跳倒并没有受伤。还未等她从地上爬起,眼前一晃,仰起头便见到一个元承哲蹙着眉头站在自己面前。
他只穿了一条白色的绸裤,上身裸露着,古铜色的皮肤,蜂腰阔背,胸前两块肌肉鼓鼓,令人移不开眼睛的人鱼线,八块腹肌均匀分布,双臂精壮有力……完美地犹如经过细琢的雕像,穿上衣服只觉得他高大而修长,没想到里头这么有料。
有一种口干舌燥的感觉,浑身发热。
黎樱的脑袋有瞬间的断片,但很快回过神来。
“黎樱不小心掉下了床,惊扰将军美梦,还望将军恕罪。”一抬眼皮,对上他冷黑无比的眼睛,头皮一阵发麻,赶紧低下头去,低眉顺目。
她承认自己很怕眼前的这个人。
天色已经微亮,被黎樱这么一折腾,元承哲便再也睡不着。黎樱见他似乎要穿衣服的意思,立马走到衣架边取下他的衣物,柔声道:“让黎樱伺候将军更衣吧。”
元承哲看了看她,倒并没有拒绝。
黎樱穿过来还不久,掌握了自己穿衣的技巧,对男人的服装却是一窍不通。好在元承哲的衣物还算简单,就是系带的时候遇到了麻烦,横竖不对,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元承哲却是一动不动,似乎就想看着他的笑话。微热的气息从他的口鼻扑到她的脸,带着专属于他的味道,让她心里愈发不安,可是越急就越出错,拎着一抽被她绑地乱七八糟的带子无所适从。
“从来没伺候过人?”
她一抬头撞上他漆黑的瞳孔,心头“别别”乱跳,点点头。
“那你会做什么?”
她难堪地咬了咬唇:“我可以学,我保证很快就会学会的。”
他似乎轻轻哼了一声,自己动手很快将衣服穿好,将一头长发捉在手中理了理,在头顶绕几圈后用个束发冠固定住,娴熟地完全不用照镜子。
回头看了看她,目光依旧凉凉的,此外再无其他情绪。
“我……奴婢去帮将军准备洗脸水。”她端起脸盆准备出去。
“站住!”
她背对着他,咬唇闭眼,心里懊丧不已。泥煤……不会因为自己笨手笨脚的表现就这么被他赶走吧?飞快地脑补了一下被他踹飞的画面,还有……她被踹飞以后,涕泪交加,爬过去抱住他大腿不放,然后再次被踹飞,再次爬过去抱住……
画面太惨有木有……
僵硬地转身,迎上他的目光,一张小脸堆满了阿谀奉承以及讨好的笑:“大将军有何吩咐……”
他面无表情地睨了她一眼,从洗漱架上拿了装青盐的瓷罐和棉巾走出帐篷。
黎樱还在发呆,听见外头传来元承哲低沉的声音:“还不快出来。”
“嗳?”她吓了一跳,顾不得放下脸盆,马上走出帐篷。
天色尚早,天边才露出一点的鱼肚白,但军营中的士兵都已经起身准备投入新一天的训练当中。元承哲走得很快,他的步子又大,一步就顶了黎樱三步,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跟在他后面。
路上不断地碰到向元承哲行礼的将士,也无一例外地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
她依旧穿着昨天的白色罗裙,一头青丝还来不及打理,不扎不系地披在身后,晨风吹过时乌黑的发丝连同白色的裙角一起被风掀起,不断地翻转着,舞动着,令她有一种飘逸的美感,带着幽兰一般的清丽绝俗。只是手上抓着的那个一个铜脸盆显得与画面有些格格不入。
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她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乌黑清亮的双眸时不时地偷偷看一眼边上的元承哲,雪白的牙齿轻轻咬着嘴唇,若有所思。他带着她来到河边,已经有许多军人蹲在岸边洗漱,急速的河水不断地向前流着,发出“哗哗”的水声,空气清新地令人陶醉,带着大自然的早晨特有的清甜。
元承哲找了个上游的位置,开始洗漱。
黎樱也连忙蹲下来,语带殷勤:“将军,让奴婢帮您拿面巾。”等他洗完脸刷完牙,立刻将干燥的棉巾递到他的手上并对着她讨好地“呵呵”两声。
他漆黑的眼睛淡淡得看了他一眼,一边擦脸一边转身便朝着营帐的方向走去,显得非常理所当然。
竟然不等她!
黎樱的现代人思想又开始作祟,撇了撇嘴。
“将军……”
“难不成让本将军伺候你洗脸?”他的声音低低的,透着不耐:“还有,等他们洗漱完了才轮到你!”
“……”谁还愿意跟这帮兵痞子同用一河的水了,搞不好不小心沾到他们的口水呢。心里暗自腹诽了一下,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愣了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