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自古讲求文武双全。于武之道,武侠巨匠金庸借笔下人物独孤求败之身份,讲出了其认为的武道至高境界:“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超越了刀剑以外,方能参悟武道。于文之道,一代文豪陆游则在其《剑南诗稿》的《示子遹》一作中,表述了自己的观点:“诗为六艺一,岂用资狡狯?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超越了诗文以外,方能参悟文道。同理,企业的经营也是如此。对于一家企业而言,尤其是规模庞大、需要以优良的企业文化去规范之的企业而言,真正对其经营决策有全局性帮助的,绝不仅仅只是几条商业定理,或几个沙盘模型。企业做到了这个规模和阶段,经营者首要考虑的,其实应是超越了财务数字与产品技术之外的范畴。比如说,企业所处的社会环境。
即使对于单独的个体来说,其所处的社会环境,也能在很大程度上对其个人发展产生重要影响。而对于千千万万名雇员组成的企业来说,这种来自社会环境的影响就更为巨大。也正因如此,那些懂得“辅车相依,唇亡齿寒”的道理的企业领导者,都会不遗余力地让企业承担起更多的社会责任,并使这种负责任的作风,内化为企业文化的一部分。大型企业的发展,如同参天大树的成长。越是想要树干粗壮、枝叶繁茂,那么,它就越是要依赖于其所处的土壤。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一家企业在社会责任上所做的努力,实可谓重于泰山。
作为多年来通用电气公司形象的“代言人”,杰克·韦尔奇完全向世人展示出了公司富有社会责任感的一面。其中,曾最让韦尔奇本人感到处理起来很“头疼”,却也在处理完成后感到很欣慰的事,就是通用电气公司的多氯联二苯污染事件。
多氯联二苯(Poly Chlorinated Biphenyl,简称PCB),是一种液态且能导致重度污染的化学物质。进入到20世纪下半叶以来,因为其具有的高危害性而受到美国政府环境保护署的高度关注。甚至在很多环保人士与政府官员的眼中,会对河流或水道排放多氯联二苯的企业,无论规模大小及排放量多少,都是全美民众的公敌,是对整个地球生态环境的破坏者。这样公司的领导者,也是不具备社会责任感与起码道德水准的人。
所以,完全可以想象,当杰克·韦尔奇在一家位于锡拉丘兹的半导体工厂访问时,听到有人说纽约环境保护部将调查通用电气公司是否涉及多氯联二苯的违规排放后,心情该是多么糟糕。更何况,这两家位于纽约州的电容器工厂涉嫌排放多氯联二苯的对象,还是哈德孙河(The Hudson River)。作为纽约这座伟大城市的母亲河,哈德孙河之于纽约,几乎等同于泰晤士河之于伦敦,塞纳河之于巴黎。可以说,这条长度仅500多公里的河流,即使在整个西方世界都有重要的文化意义。甚至以T.道蒂﹑A.费希尔等为代表的一批著名画家,还因长期描摹哈德孙河两岸之风景,而被画坛称为“哈德孙画派”。假设有一家企业,居然敢向这条水天一色、波光粼粼的纽约母亲河违规排放多氯联二苯,那么,这家企业在全美会引来怎样规模的抗议与声讨,几乎是不言而喻的。
虽然杰克·韦尔奇此前对多氯联二苯所知并不太多(化学工程师也有其术业专攻之处,多氯联二苯并非韦尔奇以前的研究领域范围内),但他还是并未如同纽约环保部门一样,迅速就得出了结论。已在通用电气公司工作多年的韦尔奇深知,自己所在的企业,是一家多么注重其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在这之前,通用电气公司在全美的超过三百家工厂,都在环境保护、税收缴纳等问题上,没有与美国政府产生过一点争议。而在最近的十年当中,通用电气公司减少了将近20种会破坏臭氧层的物质的排放量,并且是总排放量达到60%这样程度的减少。每三个月,韦尔奇本人就要亲自审阅麾下各业务负责人递交的环境保护问题方面的专项报告,确保公司在维持其营销额与利润率的同时,不会增加其对环境的负担。完全可以说,通用电气公司是世界上最重视环境保护问题、也最善于处理环境保护问题的公司之一。因为公司非常明白,以本公司在全美乃至全球民众心中的地位,如果不注重自己在社会责任方面履行的义务,那么,从小处说,各类公关危机就会层出不穷,而从大处说,公司的品牌声誉将会遭受无法弥补的重大损失。所以,韦尔奇相信,此事不一定就板上钉钉地是通用电气公司的错。
杰克·韦尔奇立即着手了一项针对那两家电容器工厂排放多氯联二苯的调查。受雇于韦尔奇的一位生物学家,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后得出结论,认为哈德孙河水中的鱼所含有的多氯联二苯量完全是微乎其微。这个结果,就是韦尔奇本人也没有想到,当然,他也不敢全然地相信,毕竟纽约的环保部门闹出乌龙事件,这很难想象。经过多轮质疑与辩护,两个月以后,纽约的环境保护部门认定,这次的多氯联二苯污染事件,通用电气公司与政府监管部门都有责任。在多氯联二苯这项物质的处理上,通用电气公司完全合法,并且公司还拥有相关的排放许可。
事情进展到这里,通用电气公司可以说已经平反昭雪了。的确,向纽约的母亲河——风光如画的哈德孙河——排放重度污染物质,这对于极个别小企业也就罢了,而对于像通用电气这样的巨头,完全是得不偿失的事。现在事情的真相得到了确认,韦尔奇及通用电气的高管团队几乎是有资格去责备相关政府部门的。毕竟,即使是涉嫌排放污染物于哈德孙河,可完全可以想象几个月以来通用电气遭受了多少非议与质疑。
但是,杰克·韦尔奇不仅没有这样做,反而还在一位著名法学教授的协调下,与环保部门的官员彼特·勃利(Peter Berle)共同商量此事的善后之道。韦尔奇向勃利提出,通用电气公司愿意停止针对多氯联二苯的排放,尽管这已经被裁定是合法的。另外,公司还愿意提供350万美元给一个相关的环境保护基金,使其更好地对多氯联二苯这项物质进行研究与善后处理工作。
通用电气公司如此的行为,收获了几乎全美媒体的掌声。哈德孙河畔的《纽约时报》,就以“通用电气与(纽约)州里的多氯联二苯解决协议堪称此类问题解决方案的楷模”为标题撰写了报道,并刊登了杰克·韦尔奇与纽约环保部门官员合影的大幅照片。在这篇报道中,《纽约时报》还援引这位官员的话,认为通用电气公司这次的举动是“解决同类案件中的成功范例”。不久后,纽约州州长休·凯利(Hugh Carey)还主动表示,为了说明自己对哈德孙河水质的信心,其会主动喝一杯哈德孙河的河水。
回顾多氯联二苯事件的整个经过,这个完美收官的圆满结局,其实从最开始就已经是注定的。因为,公司的社会责任高于一切,这一信条早已是通用电气公司企业文化的一部分。正如韦尔奇所说:“通用电气公司有实力做正确的事,而且我们也知道,从长远来看,做正确的事情总能提高我们的利润。”所以在这场汹汹而来的问责风波中,通用电气怎么可能不全身而退呢?从最开始它就已经做得足够好。而杰克·韦尔奇最后那350万美元的点睛之笔,也正是通用电气公司一贯以来注重自身社会责任的合理延伸。一场本可能对通用电气企业形象造成重大打击的风波,最后却成为连纽约媒体自身都为韦尔奇叫好的利好事件,这,就是一家富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所赢得的合理社会回馈。
公司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尽可能多地赢利。但是,永远也不能忽略公司赖以生存与发展的土壤——公司所处的社会大环境。越是大型的企业,其生意就越是超脱了简单的市场营销范畴,而是其与当地社会环境的一种整体共生。该企业的发展会受到社会环境的深刻影响,而企业也能对社会环境有重要的反馈。当这种企业与自身所处环境的共生能达到一种尽可能和谐的境界时,该企业就会如同当地社会环境本身的一部分一样,持续保持着健康和活力。
公司的社会责任重于泰山(下)
一个强大的公司,不仅仅通过纳税这一主要方式服务于社会,它更为全球提供了各种便利条件,增进了安全和环境的标准化。
——杰克·韦尔奇
经营好一家小公司,与经营好一家大公司,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其难度之差距,恐怕不亚于学会国际象棋的基本规则,与赢得一个国际象棋的世界冠军头衔。
要管好一家员工只有区区几人的小公司,经营者所要掌控的指标非常简单明了——就是公司的营业额。为了尽快实现从零走向十万、走向一百万,完全可以采取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手段,甚至有些“大胆”的经营者,会让自己的公司游走在合法与违法的边缘。这也是为什么有相当一部分日后大有成就的经营者,很少在公众面前谈及自己的发家史——第一桶金的积累,其背后的故事往往令人唏嘘。
等到公司的规模慢慢扩大,更多的指标,就会进入公司领导们的视野之中——市场占有率,毛利率,库存周转率,诸如此类。单纯的赚钱已不再是第一追求,如何更好、更快、更稳地赚钱,才是此时的主要考虑对象。
而当公司已经形成了相当规模,比如已经上市之后,公司则会在保持日进斗金的同时,真正开始思考一些形而上的东西,比如企业存在的意义,比如企业如何基业长青,比如百年之后除了一张张泛黄的财务报表企业还能留下什么。在这个时候,一个清晰的答案,才会变得呼之欲出:一家公司的社会责任,应该被深深镌刻进此公司的企业文化之中。
作为供养公司赖以生存的土壤,公司的社会环境与公司本身之间,其实是一种高度正相关的共生关系。当公司规模并不算大时,没关系,确实可以只靠其产品之质优或价廉包打天下,分得市场的一杯羹。但是,当企业的规模已经发展到员工成千上万之时,如果该企业不能与其所处的社会环境和谐相处,那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例子就会一次次上演。而重视自身的社会责任感,积极参与到为整个社会环境提供正能量上来,才是大型企业真正能做到基业长青的必要条件。
企业的社会责任感,当然体现在诸如杰克·韦尔奇这样的公司管理者身上。事实上,韦尔奇也在通用电气公司的多次助益全美各地的活动之中,很好地体现了通用电气极其重视自身社会责任的一面,从而巩固了公司在全美同行中的地位。但是,如果企业的所有者或创始人也能够有此表率之举,其对公司形象的助力将更加巨大。而谈及当代大型企业所有者在企业社会责任感上的表现,恐怕无人能出前世界首富、微软公司主要创始人比尔·盖茨之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