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实当中我们能否找到忘忧泉?从那种让人焕发纯洁与力量的泉水中,我们再次看到快乐,也从而得到镇静与勇气?这或许也正是每个人所必须经历且回答的问题。从我的角度看来,我们有的时候能得到这样的力量,但有时候却又会失去它,假如我们因此觉得非常忧虑,这是非常愚蠢的。然而,这也并非可以避免的事。如果世界的美好与欢愉能让人在黑暗的日子里确信能看到光明,那么人生的旅途也不会如此多舛。可人们怀有这样的想法,就真的可以变得快乐吗?事实上,人是可以实现自我控制的,可以独自面对痛苦却毫无怨言,甚至还会讲出一些深刻且勇敢的谚语。之所以那样,是为了不要打扰别人的平和,平心静气地在等待着上天的眷顾。然而,假如在孤独的心跳当中,心智是否会将悲伤错认为是真谛?假如某个人从自己的阅历当中得到结论,以为世界的灯火似乎会在悲伤之下逐渐熄灭,例如健康、美丽、快乐等情绪也会随之消失。那么,是否这会引发人们的疑惑:难道悲伤并非最为真实、现实的感觉吗?当面对死一般的寂静时刻,任何东西降临到我们身上,都会变成恐惧、痛苦的化身。当我们以为自己终于找到真理的同时,却会发觉不过是多找到了一个痛苦的根源,唯有我们回答痛苦这个问题之后,才可能找到距离真理最近的存在,这个最让人不安的存在。曾经,我甘愿让自己沉陷在绝望的深渊当中,可事实上,我的理智却在不断告诫我必须要去承受。因为我无法逃避,无论有多么深刻的绝望,我都要去坚守、信赖自己的信念。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样去寻找希望呢?答案正在此时此地。我们往往会通过一些人类之间的相似点来刻画上天的模样,通常我们想象上天正是一个能够随心所欲将泥土捏造成形的陶工,或者一个能够左右国家命运的政治家,又或者是一个天赋异禀的艺术家。可这一切的比喻或者比较,都并没有将一切逻辑理顺。因为任何人并非来源于创造,仅仅是在按照自己的意愿在做出改变。假如失败了,正是因为一些自然的法则在干涉我们实现伟大的志向,让理想消失无踪。我们所谓的上天无所不能的本质在于,不仅包括自然法则,以及世间万物都是由他所创造的。所以,在我们已知范畴内的邪恶,上天难道不应该对此有一定的责任吗?难道上天也无法处理这些并非源自于自身的无法控制的事物吗?任何思考都无法将我们从进退维谷的境地当中解救出来,只有坚信自己所认可的邪恶并非实质上真正的邪恶,其中隐藏着美好。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脚踏实地地开始从深渊当中往上攀爬。
我们的内心深处或许会强烈地感受到自身的幸福,哪怕希望被击败,我们依旧可以迅速遗忘不幸,牢记那些关于快乐的回忆。随后,我们可以看到这世上唯一绝对永恒与强大的事物——爱的力量。在这一份力量的推动下,我们终于有了战胜任何已知邪恶的勇气。假如有人问我,世界上还有没有任何永恒且具有无往不胜的力量的存在?我的答案将是可能还有——上天的心跳。我们坚持认为,死亡终究会降临到我们身上,在我们游离不定的双眼模糊地看到周遭一些让人尊敬却又感到悲哀的面孔的时候,总感觉到自己在不断地放弃着什么。死亡的侵袭正湮没了我们的脚踝,最终阳光也会逐渐消失。可哪怕如此,我们依旧相信会在高尚、勇敢、纯洁的地方看到爱在守护着我们,其中并不存在任何卑鄙、羞怯、肮脏的情绪。
这或许正是唯一值得我们追寻的乐观,但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人生的黑暗扫荡干净,相反,我们需要一种勇气让我们敢于面对人性中最令人感到痛苦的事物。就好像珀尔修斯一样,能满面苍白地从阴暗的地狱回来,身后跟随着一身烟雾,宣称自己身处抑郁的边缘却依旧能看到希望的光彩。
随后,人们所期待的正是一种对于事物所采用的更加宽容的乐观态度,并且这种态度将一切最糟糕的方面纳入自己的视野当中,而非双眼疲劳的人所瞥见的乐观。数日之前,在我阅读一本切斯特顿所写的关于狄更斯的饱含启发性的杰作的时候,这位被称作是本时代最高产的评论家认为,正是因为积习难改的现实主义作用,现代社会才会产生更加明显的悲观主义倾向。在他看来,如果对比现代小说与古代英雄故事就会发现,我们经常会将一些优柔寡断的人看作是故事的主角,并将其中一个卑鄙无耻的角色看成是“英雄”。而我们应该将人类的潜能总结得到一个更加宽阔更具活力的观点,让我们的双眼不间断地落在更有活力且更慷慨的任务身上。然而,这种做法终将带来一种丑恶而非哲学的乐观主义。甚至连上天也会对这种乐观主义保持鄙夷的态度,同时人们也会用轻蔑、愤怒的姿态去看待其他脆弱、庸俗、下流的事物。仿佛寓言故事所讲述的故事一样,某人利用他人忘记巨额债务去敲诈一些实力低于自己的人。如此,悲剧终将会产生。总而言之,在这个八爪教士清晰的视野与活跃的思维活动当中,自己与原本想要变成的状态相距甚远,自己原来是那么懦弱、懒散、悲哀,却总也无法跨越那些鸿沟。我们唯一能够创造出英雄的途径,正是让自己相信,也让人们相信自己拥有上天的荣宠,而非自己卑鄙、无情的手段。假如某位教士的心灵是软弱的,又或者走路的时候是八字腿,这并非他过错的所在。任何拥有价值的乐观主义都不可能将卑鄙作为歌颂的目标,同时对万物还会怀有一种悲观的感情,最后能实现一种良好乐观的心境。
有一个关于年老的牧师的故事。故事里,牧师的女儿身在远方,饱受疾病折磨,命悬一线。于是,牧师写下一封安慰生病女儿的信,在信的结尾处他写道:“亲爱的女儿,你千万要谨记,凡是源自于地狱的磨难都是上天仁慈的表现。”实际上,假如世人对于上天创造万物的目的有所认知,并将地狱看成屈服于上天巨大能量之下的屈辱俯就,并将上天看作是少数人心中能让人得到救赎的正常目的地的所在,那么,人类将可能会从无数其心目中所认为的获得救赎的灵魂中寻找到快乐的踪影。然而,这同时也是一种抑郁的观点。因为这种观点忽略了人类心灵对于幸福深刻且普遍的观点,相反,建立起了一种对于造物主恐惧的观念,将其视为自己遭受不幸的来源,让所有人徜徉在痛苦命运与恐惧的海洋当中。
实际上,我们需要面对这样一个现实的问题:我们有时候对于任何迟缓、焦虑的事会显得麻木不仁。我们仿佛小孩子一般,在开始面对痛苦的时候,无法看清痛苦真实的存在。但一旦变成一种长时间的痛苦,我们就意识到痛苦成了所在世界仅存的事物,并且失去了对于所有事情的信任。同时,我们还要拥有面对这一切的勇气与果敢,仔细分析人性中最恶劣、脆弱的成分。当然,有一点还是需要我们注意的,那就是无论是在最恶劣,还是在低等的人身上我们都会看到其追求高尚与幸福的微弱光芒。如果人们能看到这些微弱的光芒,就一定会去主动撷取。
关于“乐观”的问题,我在几天前有了一个直观的体验。那天正好是银行的休假日,我正在沿着城镇的外环散步,只见大街上人群拥挤。在我看来,当看到一些年轻男女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内心无由产生一些深沉的忧郁感。因为这些年轻人正在享受着自己的人生,安心享受当前的时光,其中最令人感到惊讶的却是,他们正在毫无避讳地享受着自己的人生。少女们正在不断地窃笑着,有意无意中向路人抛媚眼。同时,少年们则非常聒噪、喧哗、没有礼貌,总是在作弄路人。他们相互推搡彼此掉进水沟,或者绊倒一个正在骑自行车经过的人。当看到对方满身泥泞,或者周身破烂的时候,不仅不会为此感到愧疚,反而还会发出嗤笑。在他们看来,似乎能从别人身上找到快乐的源头,并且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以喧闹作为快乐的标识。
除了年轻人,还能看到在大街上举止亲昵的年轻情侣,双方脸上泛着红晕。另外,还能看到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一个因为身上穿着厚重衣服而变得身形笨拙的小孩,同时他们还在问着一些愚蠢的问题。偶尔,还会看到一对年老的夫妇和他们已婚的子女们快乐地走过去。从我的角度来看,年轻人唯有学会关爱他人,才能感受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快乐。
然而,无论如何,在相互纠缠的感情当中,温馨的乐观主义不禁产生了。在走出城区不久后,就要经过一座矗立在宽阔草原上的水磨。在其上方,有着一棵高耸入云的高大榆树。在青草丛生的草地上,有一点点金黄色的毛茛点缀其中。在大池塘中,圈圈水波荡漾。一座古老的宅邸突兀地坐落在一片紫色的丁香花丛中,坐拥一片美丽山形墙面。在这一片美景当中,就仿若饥渴万分的时候,喝到一杯清甜的甘泉一般,让人禁不住想要放声赞叹。在如此美景当中,早已不见悲伤的踪影。碧绿色的草坪环绕着城镇的四周,低矮的房屋分布在街道的两旁。一排排褪色的铁轨分布在火车站的附近,地板上满是煤渣,还有一些喷烟的引擎。这一切的场景,逐渐浮现在我的眼前。
可这种安静祥和的生活逐渐被侵蚀,或者说在城镇生活的人到了乡村后会感到悲伤,这一切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悲观主义,而是一种因为想象力缺乏而产生的悲观,仅仅是个人性格偏好作用的结果而已。或许这不过是一种过时的观念,我们的祖先十二代人一辈子都是约克郡的自耕农,自然我的心理也会产生那样的偏好,或者这本身就形成了一个遗传的基因。然而,关键点在于这并非一些哲学家所喜欢的性格,不过是属于个人的偏好罢了。我认为,唯有自己喜欢的时候才能感到幸福的存在。假如我并不相信欧洲社会所拥有巨大进步,先进的文明和高速发展的通信,以及喧闹与紧张的生活方式、各种社交活动,那就不会对统治世界的力量感到乐观。人性在执拗地走向迷途时终将走上毁灭的道路,但我并不认可这个观点。我更倾向于去相信,我们必须要在人类范畴内挖掘人性的一切可能性。假如安静的生活正是人类最终的归属,那么在宁静的乡村或许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可那些准乐观主义者却依旧面临一个问题:人性是否会变得更为高尚、明智与无私呢?弱者能够平等拥有同样的权利,人与人之间充满了兄弟情谊,活力的思想,勃勃生机溢满生活的每一处。逐渐,这种民主的力量得到了成长,或许会阻碍某些人。但这不过是我们的一种期望,也仅仅是一种遗憾的所在。某个人的思想如果过分悲观,那么这个人就需要严肃地扪心自问,他的悲观是否在某种程度上被自己对自身幸福的希望所控制?如果一个人无所希望,也无所追求,不去追求不朽的名誉,无法延续对个体的认同,那么在未来,他必然会看到命运之上堆满了黯淡的影子,自身也会被痛苦与难以治愈的疾病所折磨。但,这个人或许正是在人类未来的问题上沦为一位彻底的悲观主义者。
事实上,作为道德与情感蔓延的一个最有力的表现是,愿意为他人利益而牺牲自己的利益的人正在逐渐增多,这些人会为了保证整体的利益而忍受个人的痛苦。在现在流行的悲观主义看来,这仅仅是一些自我主义者与个人主义者的悲观主义表现而已,这些人并不在乎日渐流行的思潮,这一切根本无法将任何利益带给他们。所有人都无法让对个体认同的扩展成为一个既定的事实,因为关于这个问题,他们并没有掌握任何所谓的直接证据。相反,多数存在的证据却正是反对这种观点的明证。现实生活中,这种信念的基础正是人的本能与欲望。无时无刻,每个人都无法赞同这一点。然而,他们依旧坚信这是现实,并且依旧存在这样的希望,怀着慷慨与真诚的心态通过自我意识作为媒介,对于自己所品尝到的东西,体验到的美好、令人惊奇的人生旅程感激不已。人类与万物都有联系,无止境的渴望存在于人类的情感当中,虽然尽管自我意识也会存在减弱的时刻,但自身仍能成为一个全新的人,将无尽的光芒赋予他所生活的充满活力的世界当中。他们将会像生命的机体一样,无限接近自身并在这一切事物的精华当中,通过融合并而获得新生。哪怕是在饱受痛苦的挣扎与焦虑之后,人们依旧没有失去深思熟虑、将自己置身于上天巨大意志的怜悯之下的能力,并且,将这种促使自己不断前进的思想作为一生的珍宝看待,在高尚、令人肃然起敬的思想当中修正错误、弥补过失。同时,人类还不断地与痛苦、邪恶作斗争。或许我们作为后人能在某个遥不可及的未来日子中,让身体与灵魂都与自身紧紧相连,在一片平和与宁静中感知生命的真谛。这样看来,我们不过是在暂时或者间断地拥抱着心灵的平和。
二
苏格拉底不存在任何个人的野心,将一切忌妒与毁谤抛诸脑后,将自己一颗本真的心用来观察这个世界。在他心目中,这是一个充满光明与勇气、充满着有趣的思想和悬而未决问题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