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有着一把造工考究的刀,刀身的平滑程度令人惊讶。这把刀的制造时期很有可能是在古罗马时期,甚至更为古老。另外,还有一些残片似乎是矛,除此之外也没再发现其他东西了。因此,人们不禁猜测,这应该是一艘满载士兵的运送船,可惜还没来得及上战场就在这泻湖陨落了。
我们甚至还联想到,当船沉没之时,仓皇逃命的士兵根本没有人会完全在意这些珍贵的武器。在后来考古学家们证明了这个观点的准确性,这的确是赫尔威德时期一场激烈斗争的遗址。当时南面的威林厄姆驻扎着诺曼人的营地,现在那里被叫作贝尔塞尔草原,不论是何称谓,诺曼公爵的确在这里发动了一次战争,直到今天我们依旧能看到一排不深的堑壕遗迹。当时的这里还算安详,一只只黄鹂在那茂密的荆棘丛中欢唱着,发出清脆又有些刺耳的声音。诺曼人还用柴草和泥土在沼泽地上建起了无数条一直延伸到乌斯河古老航道上的堤坝。经过勘探,这里的地质结构实在不允许建造出一座桥梁,因此才有了这些堤坝的出现。诺曼人还曾不止一次尝试用平底船渡河,可惜在赫里沃德士兵的阻击下全都失败了。诺曼人的船只就这样一次次地在河流中沉没,不计其数的无辜士兵成为这场战争的牺牲品,在这片柔软的河床上永远地沉睡过去。
当我站在这条安静的河流旁,眼神随着漂浮着莎草和柳草的水面,蔓延到远方广阔的草原,河水一直向下,归至剑桥。每到这时,我总会陷入哀思,那场惨烈的战争仿佛就在我眼前重演,令人战栗。
还是收拢思绪,回到我居住的房子上来吧。这座房子让我想到了那些在埃里岛上修士的农庄,农庄里只有几间稀拉的房间。当时,那些初学以及身体微恙的修士被送到这里,便能长期呼吸到纯净的空气,感受到乡村生活的兴味。在和房子花园交界的地方有一围残壁,上面的砂浆早已看不清原本的颜色,破碎的砖头撒落满地;而另一堵墙却依然顽强地耸立着,威风凛凛。实际上,本有一个规模很大的鸽子驯养场安在此处,但后来因为这栋狩猎小屋的建造而被拆除了。因此,花园里才会被这些年代古老的石雕、梁楣、直棂、柱顶等占据,其中最夸张的是一尊放置在假山对面有些奇怪的人物雕像,雕像主人留着长长的胡须,腰间用绳子死死地系着短祭袍,就这样立在那里。不过,这些东西都是历史了,最多只能作为一种纪念。如今一座极具伦敦特色的房子在灌木丛及胡桃树的遮挡下,时髦地耸立着,俯视着这一地的残骸。
这是一所建立在废墟上的房子,不过,哪怕它的外表再破败,也不能让我对自己的“巢穴”有所贬损,因为在我心目中它就是我的“皇宫”,它的内在正是我一直在向往和寻找着的,宽敞明亮、舒适便利。它结构坚固、设计合理、摆设得当,能使人想到赞歌中的那一句——“这长远的快乐和无穷的财富只有锡安的孩子们才能明白。”对于我来说,这座房子便是悠然自得的人间天国。
此外,这所房子还有别的魅力所在,从果园穿过去,便能看见地表倾斜的宽阔牧场,埃里岛在六里之外格兰提这块黑漆漆的沼泽地上,是那样地温婉迷人,艳丽夺目。在万里无云的天气,铅色的屋顶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做工精良的八角形装饰在历经沧桑的顶尖上和阳光一同翩翩起舞。这一切无不让我感叹上天的仁爱。岛中水塔上的硕大砖石,从西边一直往外蔓延,从宏伟的教堂门廊穿梭过去,仿佛要把野草遍地的维纳斯神庙与旁边的大教堂融合起来,变为整体。
假如大家想在埃里岛进行一次虔敬之旅,那么当苹果园里百花盛开的时候便是最好的时节了。在这个季节,山形墙的屋顶清晰可见,尖尖的塔楼和幽暗的窗户,再加上被大片白色花朵覆盖着的草原,就如一幅气势恢宏的山水画。而在雾气弥漫的日子里,远在六里之外的大教堂看上去仿佛是被一整块蓝色石块雕刻出来一般,美不胜收。如果再遇上阴暗的天气,教堂周围又是另外一番场景,险峻的峭壁和崎岖的岩石映衬着天边传来的滚滚雷声,更像是一幅黯淡可怕的黑白场景。
这些悲喜交错的景色,让我能感受到壮丽的同时也感受到当中透露出的悲哀。因为这都是曾经那些宏大构想与完善体制的代表,而现在仅仅只是一个审美学的象征。这也表示通常那些美妙的事物都会渐渐离我们远去,每时每刻都有东西从我们身边流失。岁月的侵蚀,让它们原本光鲜的外表变得黯淡,曾经拥有的内涵也消失不见。当然,景物的兴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在那些常年经受艺术感化的人心中,当中蕴含着的战斗力量早已不在。
有人喜欢城市的繁华,有人热爱乡村的质朴,但是不管是什么景物,总有一天都会让人审美疲劳。不过,这里的另一个特点就是可以让无数个来到这里的游客或居住者留恋不止、百看不厌。穿过萨顿,雄伟的大教堂的塔顶被高贵的八角形装饰所点缀;村落中有一条细长的山脊沿着果园杂沓着停留,顺着山路一直往西穿过一个叫作“贝里斯特”的美丽农庄,一座古老的教堂便出现在眼前。同样,这条道路还能让你到达沼泽地上的两个大平原。
海岸线不分昼夜地咆哮着,村庄的远处还有一片名叫瓦斯的牧场,夏季这里便是最好的放牧去处。而雨季时,这里又会被雨水灌满,由南北两头流向更远的地方。走完这几条路,游客们可以跨过一座黑色的木制桥梁,欣赏到水流从一片沼泽地上渗出,流向大海的奇妙场景。
除此之外,这里还是鸟儿的天堂。某天我不小心惊扰了一群红脚鹬的窝。数只母鸟瞬间拔地而起,嘴里凄厉地叫着,盘旋在半空之中。它们有时飞得极低,低到我伸出手就能抓住它们。也许它们是在向我宣战,因为我侵入了它们的领地;又似乎是在质问我,人类所谓的“文明”难道就是这样吗?我不该再对它们有所干扰,于是走开,重新还给它们一个自由、和谐的栖息之处。
再往下走,是一条有着悠久历史的原生态小溪。前不久,一位樵夫路过时看到小溪中似乎有异乎寻常的动静,像是某种大型生物在缓慢移动,樵夫吓得惊魂失措,仓皇而逃。直到后来村民们在水位下降之后,在小溪里逮住了一条体型庞大的鲟鱼。捕获的当时我也在场,我猜测这条鱼会在这里出现也许是因为迷路,也许是在奋力寻找产卵地的过程中搁浅于此。我之后又向专家咨询,得知鲟鱼在这一带的觅食区域一般都是在英吉利海峡的水域,这是它们一个世代相传的习性。这片水域按照主权划分是属于英国,不过这种情况下,谁还会理会这些呢?继续向北行,能看到一列大型的货运列车冒着浓烟整天都穿行在这片沼泽地上,不断发出低沉的“叮当”声。而我这个悠然自得的隐居者,会经常在这片因为河水充盈而常年湿润的草地上散步,走出一两里便到了梅泊尔这个古旧的小村落上。停下脚步,依稀能看见对面远处的群山当中,有一座很小的古老教堂隐匿其中。据说,古代的一位廷臣便埋葬在那里。后来有人考证,这位廷臣原本是詹姆斯一世的侍臣,是一位英国人,当后来被放逐至法国之后便隐姓埋名幽居于此,不过里斯本的附近才是他的主要财富。这位廷臣最终把葡萄牙和巴厄尔沼泽地当作了安度余生之所。当中的原因我们不需要太清楚,只要接受这样有些神奇的传闻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