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每一件这样的东西都有着自己独特的适宜性或者不适宜性,成比例或者不成比例这样的特性。我可以对此随便举几个例子,譬如说铁锹。对于注重实用性的人就一直当它是铁锹。而哲学思维的人则会思考它的使用寿命,还有演变过程,例如要经过多少次实践才能让它完全适合于其用途,如长度、大小,横档又要经历多长时间的改进才能更便于脚蹬,柄孔才能便于抓握。人类所有的工具和餐具、器具、炊具都是显示人的本性的证据,具有深远的重要意义。我们再来看一看长着奇形怪状和五颜六色的花草,长着厚实唇瓣的金鱼,有扁平的圆叶子和红色喇叭花的旱金莲,它们姿态各异,却在表达着一个亘古不变的主题以及恒久的遗传性。又或者我们可以看看我们的房屋,一所古朴、雅致的老式家宅,而那些带有一点自命不凡与投机取巧的气质的设计师却能使一座房屋变得阴森恐怖、粗俗不堪。可是,在乡下一些地区的房子却不尽相同,像在英国西南部科茨沃尔德丘陵地区几乎所有的房舍,无论从颜色还有外形上看都具有很强烈的美感,这些地方的软石让很多建筑者做了多种尝试,以精致异常且非常到位的装饰手法稍稍装饰了朴素的房屋门面。又或者我们可以看看男人、女人和孩子的貌相和神态。有的人不论做什么的,都具有如此大的魅力引人侧目,而也有的不论如何打扮都无法做到引人注目,甚至还会惹人厌恶。可还有的人虽然心地善良、性情甜美,可长相却非常朴素、难堪。所有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产生的呢?我们或许可以进一步扩大观察的范围,在每个人身上隐藏着各种各样的思想、习惯和偏好,并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可是有的人却美丽而让人赏心悦目,而有的人却丑陋,让人非常讨厌。
我认为,艺术可以从其最大意义上来说,对各种不同品质进行观察、比较,无论这种品质是通过什么样的形式表现出来。对此,我还可以举出更多不同的例子。事实上,每个人的观察力和观察范围并非无限的,不可能无限地对一切事物进行无微不至地观察和比较。例如对于某些看不见的景色或房屋的美景无法欣赏的人,却对于判断人方面非常在行。
事物不仅是美好的一面才会吸引人注意,就连阴暗、可怕、令人恐惧的部分也会引人注意。无论如何,人们对于东西品质的兴趣都基于美感,其判断依据与事物本身是否具备引人注目的特质。例如一头老猪,它身上的猪鬃、大象一般的大耳朵、鬼祟的小眼睛,以及一直被塞得满满的大肚子。对于一种堕落的生物,让其被自身肮脏污秽的样子所迷惑,却无能为力不思解脱,将会形成如何一种丑陋的样子!
这一切表明了,不论你身处何处,生活都会为你的眼睛和大脑提供丰富的素材。如果你不能深入作观察,仅仅是停留在事物的表面,就无法感受到艺术欣赏的滋味或者生活批判。那么,是什么让这一切发生的呢?这究竟是什么思想的作用?其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用意?我们凭借特有的感知,拥有对生活截然不同的感觉,鲜有人想到自己身处何处或者有什么打算。那么,我们到底是因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呢?特别是那种奇妙的感觉,若非自己主动抉择,绝不愿意让自己被强迫去做任何事。我们一直让这种感觉陪伴我们左右,哪怕我们日复一日、时时刻刻我们都无从对生活作出选择,做着无可奈何的事。
我们一旦勇于去做这样的思考,整个事情就不再那么不可思议了,也不至于让我们觉得恐惧。可是,大多数时间里,我们尚且能够心安理得地生活在其中,怡然自得地处于自己的位置上。可是我们确实害怕一件事,只有离开现在生活之后的前景让我们感到害怕。
从艺术的角度来说,我所指的艺术是我们对事物品质的观察、比较和质疑的能力。只有那些让自己的想象力无限飞翔的人才能充分享受生活,也只有这样才能激发出自身内心对品质的深刻感受,并且通过这种感受引导我们努力完善自己的生活,按照自己所崇尚、认可的美的标准去行动。虽然我们并不一定会选择让自己非常愉快的事物,但因为某种神秘的因素,我们却会从这件事物当中感到幸福,因为无论如何假装不这么想,我们所有人事实上却都在如此渴望着希望。这种幸福与快乐完全属于两种概念,有时候甚至会产生冲突。
因此我们可以最后来探讨生活中的艺术。生活的艺术是一种对生活细致入微的判断力的平衡和比较,无论是谁,生活如何盲目、无力,都有着对幸福的渴望。并且一旦这种尝试得到幸福的希望停止下来,立马又会产生另一种无味的欲望,追求舒适感的自我欺瞒而已。到了这时候,人的精神状态就会逐渐低落,生活也逐渐失去了原本的价值。或许如果我们认识到我们不能负担精神状态下滑的代价,我们才能在某时某地再次回想起每次以退步作为终结的痛苦的回忆。
我建议我们应该以某种方式利用自身的意志去做体验、观察、辨别并追求自己所认为美好的事物。或许会听到某些人评论这不过是一种类似宗教的追求,确实这正是我所准备去追求的目标,也是宗教的一种。很多人不会受到狭义宗教的触动,但我所说的宗教却能被他们所理解。可有意见令我感到不快,那就是宗教这个词在某些人心中成了专有的名词,变成了信仰、教义、仪式和惯例的象征。然而,它们或许真的并不适合我们当中的很多人。对于狭义的宗教概念,我只能说这太过限制思维了。那些人试图强迫我们信仰我们所并不相信或者感到未知的事物,又或者列举一些他们认为至关重要的事物,但这些事物对我们而言却不过是一些惯例罢了。我们永远不利用暴力去对待我们的大脑和灵魂,对着我们的信仰宣称自己并不相信,但对于我们并不真正相信的东西却坚持认为自己相信。可与此同时,我们还应该铭记于心一个观念,每一种宗教都蕴含了某些美的内涵,因为宗教当中必然隐含了从容的抉择,一种对于美好动机和行为的抉择,其中包括一种努力以及对生活中低劣、堕落成分的排斥。
事实上,我们对于一切异议,尤其是严肃的异议,可能会提出:“我当然能看到一切真相,明白拥有积极乐观的生活爱好的好处。或许你还会鼓吹自己正身处幸福的优越感当中,可我却依旧执着于断断续续、偶然的兴趣,偶尔还会有几天对事物兴趣全无,也看不到任何身边人和事物的品位所在。我缺少伴侣,也没有时间去享受这些东西。那么,我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的智慧与自己所见相符呢?”正如《约翰福音》中撒玛利亚妇女所述,“如果你没有打水的器具,井又深,你将从哪里得到活水!”事实上,文明似乎不能创造出更多具有这样本能的男女,更遑论将他们放到让他们感到满意的环境当中,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随后,我们听到了一些这样的言论:“到底追求那些几乎无法实现的目标真的值得吗?何不如放手,退一步海阔天空?让自己尽可能生活得舒服一些不是更好吗?”这才是很多人对这个问题所给出的切合实际的答复,对于一些颇有年纪的人而言,他们所给出的建议却是令人沮丧的,他们嘲笑一切事物荒谬可笑,可年轻的男孩女孩们尽可能不要听取这样的人的话。就好像周伊特在给他的学生温斯伯恩信中所说的一样,他是一个聪明的人,只要将对于诗歌艺术的一切荒谬观点抛诸脑后,就一定会收获更好的结果。毫无疑问,我认为这些思想,这种生活当中的乐趣以及一些好奇与疑惑,可以被很多没有追求生活兴趣的人所追求。正如猎人着迷于白鹿传说,古老故事里的猎人们总是不断地在追逐、追踪白鹿,或许他们从未成功捕获到白鹿,可是随着追逐过程的积累,他们的冒险经验得到丰富,同时也满足了自身对于白鹿强烈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