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拉和西涅克关于点彩画法的理论让一直为自己画作中暗沉色调的梵高激动不已,他隐隐地感觉到这两个人创造的色彩革命会帮助他在自己的绘画道路上产生质的进步。
从画展回来的路上,梵高一直回想着修拉展出的画,不断在脑中温习并吸收着刚刚修拉展示的步骤:彩色铅笔画点—铺设彩色点块—选择相近点块染色晕染,来混合这些视觉效果。这一新鲜信息让梵高振奋不已,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家在自己的画布上实验一番。他兴奋地跑起来,却差点撞到飞驰而过的一辆马车。冲着他骂疯了的马车夫,他张开双臂喊着“上帝保佑,保佑可爱的巴黎”,反而让马车夫诧异不已,呆呆地看着这个疯子跑过。
回到家,提奥还没回来,他很庆幸没人打扰自己的艺术尝试。为了尽快感受点彩法的艺术魅力,他并没重新作画,只是选取了在提奥公寓窗前画的那幅远景。
既然画的轮廓已然完成,梵高只需要按点彩法的步骤完成上色。首先是天空,既然要表现阴天中的巴黎天空,梵高把天空区域的主要部分按上了白色的点触,尽量保持自己笔触大小和间隔的一致,再在它的周围铺设灰白和米黄色的色调。不一会儿,一块像彩色玻璃一样的天空展现在了梵高面前。
梵高把画晾了一会儿,对自己还算不错地还原了点彩法的精髓感到很满意。然后他一鼓作气用同样的方法把窗外的几栋建筑的窗户墙体涂成了黄色,把屋顶涂成了蓝色和绿色。画好之后,整幅画看起来像一片片彩色雪花组合而成。梵高左看右看觉得有点过于淡雅,想起自己以前喜欢使用的粗笔触,他就拿起画笔噌噌在一栋建筑的窗户位置用红色油彩笔画出了几道竖杠,给整幅的柔美增加了几分英气。画完之后,他喃喃自语道:“我原来也能画出这样的点彩画啊!”
于是,梵高把这幅画放在客厅的最显眼的位置,然后他把腿跷在沙发上,更有时间来欣赏这幅画,也静静地等待提奥回来发表出他的意见。
“咯吱”一声,工作了一天的提奥回来了。果不其然,他第一眼就发现了客厅桌子上这幅笔迹尚新、以前没见过的油画。“这幅画是店员刚刚送来的新画吗?”“是啊,大概是某个画家送来给你鉴赏的吧。上面也没写名字,你觉得这幅怎么样?”梵高的脸上带有一丝不易发现的狡黠和期待,就像小孩子恶作剧了但又在意别人的真实看法一样。
“嗯,这不是使用的比较流行的点彩法吗?”每天要评价太多画,提奥的语调满是淡定。
“对啊对啊,就是点彩法。你对市场把握得比较好,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呢?”
“平庸之作吧,我每天都能收到上百上千幅这样的画作,一般是卖不出去的,我不知道这幅怎么送到家里来了。”
“平庸?为什么?你根本没仔细研究它呢。”梵高听到这样的评价,不顾自己正在演戏,发出了自己的不满。
“这根本不需要仔细看啊,只需要看几眼就可以知道整体水平了啊。首先,这幅画的构图比较传统,就是画出从近到远的建筑和天空,比例不算太好但也算及格。色彩更不说了,一看就是完全模仿修拉的点彩,没有自己的创意,也凸显不出这些建筑群的特别。总体来看,这充其量算是个还挺写实的风景明信片。要我说,也就窗户上的那几笔红色还算创新,让这幅画有了点生机和活力。”
“好吧,提奥,你的评价真让人泄气。”
“哥哥,你为什么那么在意我对这幅陌生画作的评价,难道你认识这位作家吗?如果是你的朋友,你且代我转告,他很有潜力,进步的空间很大。”看着梵高异常失望的表情,提奥有点手足无措,他小心翼翼地修正着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平庸,原来只是平庸……”梵高仿佛没有听到弟弟的话,只是弓着身子颓唐地自言自语着。
“哥哥,你没事吧。”提奥只是觉得古怪,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啊,我说刚刚看这幅画的时候为什么感到很熟悉,这些建筑、这个角度是每天我一起床就会看到的,那么按照作画人的角度,他一定是站在……我的房间里。”提奥也仿佛被传染了一样,开始喃喃自语起来,“这么说,这幅画是你画的喽,哥哥!”想到这儿,提奥惊喜地叫了起来。
“是啊,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开心的,毕竟你都说了,这只是个平庸之作,充其量是个二流的风景明信片。”梵高的声音到现在还是有气无力。
“不不不,对他们来说是这样,但是对你来说,事情就不同了。看看你来巴黎之前的画吧,暗淡低沉,看完之后人的心情都很沉重。而才来了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学会把点彩法利用到自己的画作中,整个画板都亮了起来。这难道不是令人兴奋吗?”
“是吗,这么说我的进步也很大了?”梵高对提奥态度的转变有点摸不着头脑。
“当然当然,对一个事物现在状态的评价必须建立在与过去状态的对比之中。从这个角度上看,哥哥,你确实进步非凡!”
“那么,一定还有改进的地方吧?你就照直说吧。”
“是,现在我觉得你基本克服了画板上颜色太暗淡的问题。但是你需要关注下你自己的风格问题,因为如果不介绍的话我根本不会把这幅画和你联系到一起,而只是把它认为是众多模仿修拉的狂热粉丝的一员。我觉得你需要尽快想一想在构图和色彩上自己有没有什么特有的优势,然后把它发展成自我的一种风格。”提奥握住梵高的手,开心地说。
看着梵高依旧有点困惑的脸,提奥转身从厨房取出威士忌和两个高脚杯。“不管怎么样,你吸收新知识把自己的画板变亮了,这是一个大进步,也不枉费你来巴黎走一遭。咱们一定要为这个喝一杯。”
仿佛被提奥的热情情绪感染,梵高也举起了酒杯。一杯威士忌下肚,刚刚的郁闷一扫而光,他的心里一直盘旋着提奥刚刚说的一句话:“梵高,找出自己的风格!”
不论这幅画成没成功,梵高算是顺利使用了点彩法。他对这个新技法很着迷,又一发不可收拾作了几幅画。可是,让梵高苦恼的是,这些画怎么画都像修拉画作拙劣的复制品,而且,一步步精细的调色也让生性散漫的他烦闷不已。他隐隐地感受到,这条路可能不适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