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提奥看来,成为一名著名的画家远远没有他哥哥的身体健康来得重要。为了培养梵高正常的作息规律,提奥每天上班之前都要把他叫醒,逼着他吃下自己准备的早餐,然后带着他的画笔和油彩把他送到科尔芒教室。梵高就这样离开自己的小世界,每天准时来到科尔芒画室学习画画。
虽然被一群印象派的画家包围,虽然小有名气,但科尔芒训练画画的方法还是十分传统和严谨的,他要学生从最基本的素描、油彩等画起。他经常要求学生在规定的时间内,画出几个角度不同的素描,而他穿梭在各个学生的画架之间,边叼着烟斗并进行评头论足,一旦发现自由创作的成分,就立即打断,呵斥他在基本功打牢之前,不要想着表达自己的内心想法。
刚开始梵高对于这种训练还感到新奇,他会很迅速地完成几页素描,交给老师批阅,然后把手插到背后站在凡尔纳面前指指点点。凡尔纳对这样的注视倒也很受用,并没有排斥的意思。
渐渐地梵高就感觉到了乏味,凡尔纳所教授的这些技巧和训练早在他一个人待在博纳日尔、在安特卫普时就进行了很多次。科尔芒也不允许他们有超出课程以外的自由创作,这让梵高有种急躁的感觉。
一天在吃中饭的时候,天气十分炎热,空气仿佛都黏在一起。梵高无精打采,不再像平时那样活力四射地评点别人的画作,而是像一块橡皮糖黏在了桌子上。
“老兄,你怎么了?你就像一只战败了的公鸡,你平时可不是这样。”凡尔纳凑上前来好笑地问道。
“没有什么。我只是觉得别人画得那么好,而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有一种浪费生命的感觉。所以,我不想在这里待着了。”
“别这样想,重复地干一件事情的时候,总会感觉到无趣。听说你在下午的时候会去一些博物馆和画廊看画。要不我和你一起,我们还能交流交流。”凡尔纳体贴地提议,想排解下梵高的苦闷。
和18岁的凡尔纳待在一起,梵高并没有察觉自己和他之间存在着代沟。凡尔纳和安特卫普的阿尔伯特一样,家境十分优渥,有着自己的洋房和画室,不像梵高依靠着弟弟的救援,但是两个人同样对画画、读书和创新具有极高的热情,也并不在意他人投来的诧异和不解的眼光。于是两个人像小时候逃课的小学生,会心一笑一齐跑出沉闷的画室,来到了巴黎博物馆。
后来因为生源问题,画室关闭了一段时间,梵高又恢复了待在家里百无聊赖的日子。他接受了凡尔纳的邀请,去他在安吉尔的家里写生。他的爸妈做葡萄酒生意,专门把酒供给王公贵族等上流阶层,所以他们的住处也像上流社会一样选在一片幽僻的郊外。他们的别墅有凡尔赛宫那种华贵,却以低调的设计为蓝本,周围也有很多高大的梧桐树,后面的小花园里,薰衣草在夏日会氤氲成一大片紫色的,把整个地区笼罩在一片梦幻之下。
这儿的空气清新,又远离了巴黎来往的行人和侧目的眼神,让梵高十分兴奋。他们像小孩子一般一起吃午餐,在花园里对同一个主题竞赛比赛作画,互相评论对方的画作,一起躺在花园里享受夏日的宁静。两个人的生活,惬意而充满趣味。
一天梵高和往常一样来到了凡尔纳的乡间别墅,但是,给他开门的仆人却向他投去了嫌弃的目光。“我们老爷说了,不让你再过来,所以还是请你回去吧!”梵高十分诧异,瞬间激动了起来:“你让我见见凡尔纳,我有话对他说。”
“年轻人你还是回去吧!凡尔纳以后不会再去画室了。你没有必要再来找他玩,以后他是要接替我的位置,经营几家葡萄酒窖,进入上层社会,他才不会成为一个画家,一辈子只靠天上掉下来的灵感生活。”一个衣冠端正、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从屋里走出来,斜着眼对梵高说。
“你怎么讲话这么伤人?商人用钱来证明自己的价值,画家用画笔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存在,我不觉得两者有什么区别。”
“别自欺欺人了,当你一毛钱都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都没钱买时,你就看出区别了。”凡尔纳的父亲哼笑了一声,冷漠地说。
彼时的梵高开始接受提奥每月150法郎的资助,仿佛又被这句话触动了敏感的神经。他挥舞着手臂,脸色绯红:“有钱又怎么样呢?你有没有问过凡尔纳自己的意愿?有钱就可以左右别人的人生了吗?这不是父亲而是暴君。”
凡尔纳的父亲生意做得很成功,平时遇到的都是别人的谄媚和巴结,遭到了梵高的反驳和指责,反而有点茫然,难以适应。他动了动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梵高站在门口,继续加大攻击:“在上帝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你可能有些钱,但你未必有你儿子的心灵丰富。我不靠别人获得财富,也不比你差到哪儿去。所以,你也不必有那么多的优越感。”
凡尔纳的父亲气急败坏,“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来掩饰自己的窘迫,而梵高在外面骂骂咧咧了一阵子,怀着见不到自己朋友的惋惜回到了巴黎。
在巴黎又开始了自己像小鸟觅食一样吸收艺术营养的日子。只是有一天他正在巴黎博物馆观赏一幅伦勃朗的画,身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看着这幅荷兰画家的画,难道是想家了吗?”梵高回头一看,果真是熟悉但又久未相见的凡尔纳,他激动不已地抱住自己的好兄弟,往他的肩头狠狠地捶了几下。
“你怎么出来啦?兄弟。我上次去找你,被你的爸爸拒之门外了呢。”
“那个老顽固,别提了,我被那个老家伙锁在家里待了将近一个月,学的尽是一些怎么算账、怎么存钱、怎么与别人打交道赚钱的勾当。我快闷死了,所以趁着一个采购的空档跑了出来。我到你弟弟家里,找不到你。我想你肯定在这儿,没想到我的灵感还真准。”
久逢故友的梵高十分兴奋,叽叽喳喳聊了一会儿,也不适合再待在博物馆。于是,凡尔纳神秘地对梵高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儿保准比这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