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今年的九月C城貌似没有往年热,不过时常下雨,而且往往是大暴雨。九月二十五,我跟白寒瞒着所有人来到了民政局,长辈们都上了年纪,大概很难理解我们的行为,只会让他们瞎担心罢了,索性就不告诉他们了。
离婚协议也就是张废纸,上面的协议纯粹是为了走个程序。我想大概不会有人像我跟白寒这样的情况来离婚的,我们的离婚不是为了分开,而是为了更好的在一起。
当拿着那绿本本出来时,我的心里也没轻松多少,我知道这就是一场赌博,如今我押了砝码,但不知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我才能知道这场赌局我的收益。
我希望是一辈子。
我正看着离婚证出神,白寒突然将我手里的证一下子给抽走了,吓了我一跳。
这天上午,阳光不是很刺眼,白寒逆着光站在我面前,低着头认真地看着我,轻声说道:“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对了,回家。未来的事情谁也猜不到,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不论结局是什么,都是我无法预测的,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我点了点头,笑着说:“走吧!”
这件事情最后还是没能完全瞒住,不过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那是初一和小谨八岁时候的事情,姐姐跟我姓叫年初一,弟弟跟白寒姓叫白谨。初一是我给取的,白谨是我爷爷给取的。
姐弟俩虽然是早产儿,但在我跟白寒的照料下,身体一直很好。两人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在哪都跟放出去的哈士奇似的,只要我跟白寒一出去,回来后家里就跟狂风过境般,所有的东西每一个不遭殃的。每每看到那个场景,我都无数次地想,为什么一下生两个?
白寒三十九岁生日那天,家里长辈和几位朋友都来了,没个外人,我们就在家里吃便饭,我跟白寒一直忙着做饭菜,没错,白寒在我的教导下,如今也是会做家常菜了。
我们想着人多,总有人给我看着那俩皮孩子。谁知道我们俩一个没注意,林希那个坑爹又坑我的熊孩子,带着俩孩子跑三楼书房去了。
我们就是为了防止离婚证被俩小鬼找到,把离婚证一直藏在书房,书房每次出门都是被锁上的,加上那俩小孩不喜欢看书,所以还是很放心的。然而我还是太大意了,林希都十几岁的孩子了,还带着俩小屁孩玩捉迷藏,不知道怎么的就给我们把离婚证给找到了。
我跟白寒藏了七八年,被这三个小鬼给一下子找了出来,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真的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最后我俩当然是被好一顿骂,要不是看着这么些年,我跟白寒越来越恩爱,估计还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放过了我们,只是最后被下了命令,尽早去把证办回来。
不过我依旧坚持不结婚,最终他们也拿我没办法,只是那几年每次去我爸妈那,总是被他俩骂我傻。
白寒当然也有再次跟我求婚过,那是离婚后的第三年吧?嗯,好像就是第三年。虽然没有什么结婚纪念日,但我们总是会想出一些纪念日,为了将那俩小鬼丢给父母出去玩。
那时候是去意大利,我想吃冰淇淋,让白寒去给我买,结果我看到有个金发碧眼的小帅哥,在马路不远处拿起小提琴准备拉一段,我想着也不远就跑过去听。
那人刚开始演奏就见我过去,估计是见我太捧场,于是当场换了一首曲子,微笑着紧盯着我拉小提琴。全程五六分钟就没移开过视线,弄得我特别不好意思,最后竟然还牵起我的手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很温柔了说了一句。无奈我一个词也没听懂,而且运气还不好,他话音未落白寒就黑着脸走到了我身边,并用英语说了句,“媳妇儿,我们该走了。”-_-!
那天傍晚,在威尼斯的船上,他不知何时去买了一个钻戒,我正沉浸于船夫的歌声中,他突然向我单膝跪下,温柔地看着我,“年年,嫁给我,好吗?”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颊上,精致得如同艺术家用画笔一笔一画精心画出来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幸福得直冒泡。虽然我并没有答应,不过后来我有问他是受什么刺激了,他才瞪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自在地问:“你觉得那天给你弹小提琴的流浪汉帅,还是我帅?”
我当场就笑抽过去了,流浪汉?人家明明是文艺小鲜肉好吗?我想了想,做了一副犹豫的样子,反问:“我能说实话吗?”
白寒立即就面无表情地说:“算了,你不用说了。”
果然还是吃醋的白寒比较可爱,为了不让他彻底炸毛,我很识时务地笑着说:“虽然他是长得不错,但我觉得还是我家白寒最帅……”眼看着他神色立即就缓和了过来,而且有向骄傲的趋势发展,我赶紧说道:“只不过就是年纪大了点……但是,我还是比较喜欢大叔型的。”
……
我估计那时候他的内心是崩溃的。第一次求婚就这么过去了,只不过现在想起来往后的日子,他好像偶尔想起来就去翻出钻戒跟我求一次,有时候甚至是晚上睡觉前或者是早上起来的时候,他一但想起来也会跟我唠叨一阵。
只是我越来越享受如今的生活,享受着他对我的在乎,时间一长也就没有想过去改变如今的生活。
岁月静好,我爱你,一如往昔,而恰好你也爱我,这样就够了。
“爸,妈。我们收拾好了。”
我赶紧擦掉眼角不小心溢出来的泪珠,扯了扯嘴角,才转过头看着他们,“那我们走吧。”
“爷爷,奶奶,慢点!”小词和小曦赶紧上来扶着我跟白寒,虽然我觉得我俩还没有老到走不了路的境界,但看着孙儿孙女这么孝顺,心里总是暖暖的。
人活着就是一个不断送别的过程,我今年七十二,白寒八十了,一路相扶着走下来,目送了一个个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离去,本该麻木,但每次收到他人离去的消息,仍旧会心里难受一阵。
尤其是这次。
Ellen走得很安详,甚至我能看到有种幸福洒在她的脸上。她是前晚离开的,我到医院的时候大概就是她回光返照之时。本来所有人都要求继续给她医治,她却自己要求拔掉氧气管,想要离开了。
那时候她很平静,望着天花板,微笑着,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久久地就那样笑着,不说话。
当我们以为她什么都不会说了的时候,她突然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看了一遍,然后看向我和天意,笑着轻声说道:“年年……我答应他好好活下去……我做到了……过了这么久,我好想他……他肯定也在等我……等了这么久,我……要去陪……他……”
这么多年过来,我见证了无数的悲欢离合,有些为了利益,有些为了欲望。见证了米粒和莫尘从相爱到分离,最后各自成家,然后婚姻失败,几十年后又在一起的命运弄人。也见证了数学家和沈意相恋十几年到一起步入婚姻殿堂,最后依旧是以离婚收场。
还有许许多多的,多少爱情从一开始的热烈燃烧到最后的相看两厌,也有多少爱情因各种原因只能以悲剧收场,最后双双妥协于现实之下。
但Ellen,她是与这些人都不同的,可以说是与这个世界都不同的。这个女人因那短暂而热烈的爱恋,终身未嫁,只为了一个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人。
天意是她的女儿,是沈意和数学家过继给她的女儿,若不是因为这个女儿,估计她还不会活这么久。所有人都劝她结婚,我也去劝过好几次,这个倔强而深情的女子,却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告,以她的一生,祭奠她与沈言的爱情。
如今我已经想不起沈言长什么样,却随着年纪越来越大,Ellen眼神空洞,自言自语说着:“怎么可能忘得了?”那个场景在我脑海里越来越清晰,清晰得如同就在昨日。
Ellen原名宋靳瓷,但她每次介绍自己都只说自己叫Ellen,有一次我想着我好久都不在MG上班,就叫她名字吧,而且多好听。但Ellen愣了愣,然后告诉我,“沈言之后再无宋靳瓷。年年,我是Ellen。”
我本想着不能哭,要微笑着送她离开,甚至还特意交代孩子们都不许哭,但最后依旧红了眼睛。
这是一场我这一辈子参加过最隆重的葬礼,出席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凡是认识Ellen的人都来了。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穿着黑色的衣服,不到告别仪式很多人都早已经红了眼眶,就连白寒,几十年来我似乎从来没有看见他哭过,此时我也看到他眼眶红了。
所有人都放低了说话声,唯恐惊扰了逝去的人。
我知道,我们不仅仅是在为Ellen送别,我们是在祭奠一场伟大的爱情,它值得这世上所有的尊敬。
你有没有参加过一场所有人都红了眼眶,但无一人敢哭出声来的葬礼。我看到天意和她的丈夫,以及她的孩子们,所有人都泪如泉涌,但都捂着嘴,唯恐哭出了声。
天意的名字是Ellen取的,我那时候纯属好奇,问她为什么要取这个名,Ellen满怀爱意地看着摇篮里的天意,轻声说道:“不是有一部电影叫‘爱情自有天意’吗?我与沈言这辈子命运弄人,太过不幸。我就希望本该属于我与沈言的那份幸运,全都给她。”
也许是爱情真的有天意,也或许是上天真的被宋靳瓷和沈言超越生死的爱情打动,天意这一生目前为止都过得顺风顺水,有一个很爱她的丈夫,有一对很孝顺的儿女。
只是沈言过后再无宋靳瓷,如今世上也再无Ellen。但我相信他们之间的故事一定会被后人流传下去,因为这份爱情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