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
彖曰:困,刚掩也。险以说(悦),困而不失其所,亨,其唯君子乎?贞大人吉,以刚中也。有言不信,尚口乃穷也。
象曰:泽无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
坎卦为阳卦,为刚。上为兑卦为阴卦,就是说上面的阴卦将下面的刚卦掩住了,好像是刚被困住了。另有一层含义是,九二阳爻居柔位,而且是居坎险的中位,有阳刚被柔掩在其中的景象。
困:困乏,穷困。掩:遮盖。
本卦是说,虽然困乏,只要安贫乐道,守正不阿,也能亨通畅达。而困心处虑对于伟人来说可是一种考验,虽然一时间不能脱险,但是只要站稳脚跟,终会吉祥而没有过尤。君子为小人遮蔽,所以不应图一时口舌之快,而要沉住气,三缄其口。
初六: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
象曰:入于幽谷,幽不明也。
初六是阴爻,处困卦之始。其素质本来就柔弱卑下,缺乏阳刚气质,而又陷入困境之中,被一困到底,不能自拔。
人行走时脚在最下,而坐则臀在最下,臀部被困,正说明人已行动不得,穷厄而不能自拔。只能如爻辞所说“入于幽谷,三岁不觌”了,即退入幽深的山谷,从此不再露面了。
这一爻是说,柔弱文躯陷于困境,不能自拔。
九二:困于酒食,朱绂方来。利用亨祀。征凶,无咎。
象曰:困于酒食,中有庆也。
九二,酒食贫乏困穷时,荣禄就要降临了,此时利于主持宗庙祭祀大礼的机会,求神明保佑。若有所行动将会有凶险,但并没有什么咎害。绂:古代祭服的饰带,这里用“朱绂”比喻荣禄。
象传说:酒食贫乏困穷时,只要坚守刚中之道,必有福庆。
这一爻要求君子处困之时,能做到刚中自守,安贫乐道。
六三: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
象曰:据于蒺藜,乘刚也。入于其宫,不见其妻,不祥也。
爻辞中“石”是指九四,“蒺藜”是指九二。九四是刚爻,像块坚硬难移的石头一样居于六三之前阻挡着六三,使六三寸步难移。九二也是刚爻,以阳刚之质居中,如同带刺的蒺藜,更非六三所能据坐。六三处于两难之中,陷入困境。
这一爻是说六三陷入困境,无法挽救。
九四:来徐徐,困于金车,吝,有终。
象曰:来徐徐,志在下也。虽不当位,有与也。
九四与初六相应,初六陷在幽谷中,以九四的立场,应当加以援救;可是,九四的地位不正,力量不足,中间又有九二的铁车妨碍,以致救援行动迟缓,不得不徐徐进行。
象传说:徐徐而来,是说九四志在援救下方的初六,虽然九四的地位不正,但与初六有相应的关系,最后能够达到目的。
这一爻说明解救穷困不可操之过急,应当量力,审慎行动。
九五:臬危臬兀,困于赤绂,乃徐有说,利用祭祀。
象曰:臬危臬兀,志未得也。乃徐有说,以中直也。利用祭祀,受福也。
“臬危臬兀”,不安貌。“赤绂”即朱绂,垂在前面遮膝的服饰,依《说文》,朱是天子的颜色,赤是诸侯的颜色。说,同脱。
困卦,正当阳被阴穷困的时刻,九五阳爻被上六与六三阴爻包围,困在当中,但阳的君子被阴的小人如此折磨,并非穷困,反而会更加惕厉奋发;倒是被小人怀柔,赠以高的爵位,穿上红色的遮膝,才是真正的被穷困。不过,九五刚毅中正,又是上卦“兑”亦即悦的一部分,坚持原则,经过时间的考验,终有一天会徐徐得到解脱。九二与九五都用祭祀有利来比拟,因为九二与九五虽然同是阳,不能相应,但双方都有诚意,就能相当于人与神的关系。
象传说:神色不安,因为九五还不得志。慢慢得到解脱,是由于九五中正刚直。用于祭祀有利,是说像祭祀般诚心诚意,就可得到神的降福。
这一爻说明要有经得起考验的坚定意志。
上六:困于葛,于臬危臬兀,曰动悔。有悔,征吉。
象曰:困于葛,未当也。动悔有悔,吉行也。
“葛”,是葛与蔓,攀附缠绕的蔓生植物,“臬危臬兀”,是动摇的危险场所。
上六是阴柔的小人,穷困到极点,就像被葛蔓缠绕,无法挣脱,陷入动摇不安的险地。这时采取行动就会后悔,但如果能够悔改,前进仍然吉祥。
象传说:困于葛蔓是由于行动不正当。行动会后悔,但终究能够吉祥,因为已经在困卦的最上位,再向前进就可以走出困卦了。
徐图突破变困为亨
困卦在升卦之后,其次序是自然发展规律的总结,颇有道理。序卦传说:“升而不已必困,故受之以困。”困卦是事物处于窘迫、穷困之时的象征。世界的万事万物,如果只知上升攀高,而不去看自己的实际才能和具体情况,则必自讨苦吃而困于坎险之中。唐柳宗元有一篇寓言《虫负传》(见《柳河东集》),写的是一种背涩善负而又好往高爬的小虫,“背愈重,虽困剧不止也”,最后是坠地死而后止。这是对困卦之义的一种形象揭示。积财不以其正,升官不以其道,贪心不止,最终必自入困境而难以自拔。对此,所有人都应有所警戒。而身处领导之位的人,更应当能够理解“困”是一种自然规律,正确对待,守志不移而道不穷,积极等待或创造条件,以便冲出坎陷而摆脱困境,则穷通而变,脱困而亨。但倘若身已陷入困境,却仍认识不到之所以如此的深刻原因,依然不能自察自改,则不但脱困遥遥无期,恐怕还会有更糟糕的结局。东汉时窦宪身死族灭的结局,就从反面证明了困卦所揭示的道理。
窦宪是汉章帝窦皇后的哥哥,因窦皇后得宠,窦宪年纪虽轻,却担任了黄门侍郎,这是天天在皇帝身边,显赫而又亲近的官职。章帝很喜欢窦宪,不久又提升他为侍中,虎贲中郎将,并任命他弟弟窦笃为黄门侍郎,兄弟二人倚仗皇帝的宠爱和皇后的声威,无所不为,朝廷大臣甚至皇子公主也对他畏忌三分。
不久,窦宪利令智昏,居然把主意动到章帝的女儿沁水公主的头上。他看中公主的一块园林,派人去要以很便宜的价格买下来。沁水公主既不敢不卖,也不敢论价,便以窦宪所说的价格卖给了他。
章帝一次经过这片园林,便问左右是谁家的,窦宪怕事情败露,使眼色吓唬左右人不许直说,章帝后来还是知道了这件事,怒不可遏,痛责窦宪说:“这事我越想越害怕,前些日子我问起公主的园林,你居然敢用指鹿为马的手法欺骗我,你是想当赵高吗?我女儿的地你都敢抢夺,其他人还会在你眼里吗?我杀掉你,不过杀死一只出壳的小鸡,一只腐烂的老鼠,何难之有。”
窦宪见章帝动了杀机,吓得浑身筛糠,窦皇后听说后,在章帝前叩头与哥哥谢罪,章帝正宠爱皇后,便饶过了窦宪,但也不重用他了,窦宪从此失去了权势。这时的窦宪,可谓是处于“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的境地。
章帝去世后,和帝即位,窦皇后以皇太后的身份临朝称制,处理国家政务,她任命窦宪为侍中,所有事都和他商量。窦宪在内与太后共定国策,在外宣布诰命,又成了朝廷中的第一人。
窦宪又任命弟弟窦笃为虎贲中郎将,窦景、窦瑰为中常侍,兄弟又分别占据了朝廷显要位置。窦宪得志后,又犯了无所顾忌的老毛病,齐王的儿子都乡侯刘畅,因到京师奔赴章帝的丧事,打通门路见到了窦太后,并和太后私通。窦宪害怕刘畅得宠后会分夺自己的权柄,便派刺客杀死刘畅,然后扬言说是刘畅的弟弟利侯刘纲所为,并派大臣拷问刘纲,准备屈打成招,找个代罪羔羊。
不料有大臣向太后揭发了此事,太后心痛情夫之死,自己派人调查,结果真相大白,太后一怒之下把窦宪关押在宫内,准备重重地责罚他。
窦宪自知触到太后的伤心处,害怕被杀死,便上书请求率兵讨伐匈奴来赎罪。窦太后思前想后,终究不忍自残手足,便同意了窦宪的请求,任命他为车骑将军,带兵攻打匈奴。
窦宪纠合京师和十二个郡的几万兵马、边境一带少数民族的军队,又会合南匈奴,然后攻击北匈奴,却不料一举扫灭了北匈奴。出塞三千多里,追亡逐北至燕然山,立碑刻铭,匈奴就此一蹶不振。
窦宪侥幸建此不世奇勋后,权势一下子膨胀至极点,班师回京后他被封为大将军,位居群臣之上,并被封为冠军侯,同门兄弟一日之间四人封侯,窦宪在外手握重兵,兄弟亲戚党羽则在京师掌握禁军,盘踞朝廷内外,表里呼应,朝廷大权尽落窦宪手中。
窦氏四侯在京大修府邸,国库为之空虚,其他如掠人财物、抢劫妇女的罪过更是多不胜数,大臣稍有反对,立见诛灭,人人噤不敢言。
窦太后年少寡居,不安于室,多招外宠入宫,和帝既不满窦宪之跋扈,对太后的淫乱也记恨于心。窦太后知道后心有不安,便和窦宪秘密商量想要废帝另立。
和帝不甘坐以待毙,便趁窦宪班师回京、大军驻扎城外之机,与宦官郑众密谋除去窦宪。和帝深夜赶到北宫,招集南北宫禁军,在夜里关闭城门,囚禁太后,然后发兵包围窦宪府邸,在城内搜捕窦宪党羽,一夜之间将窦氏家族一网打尽。窦宪兄弟四人被捕自杀,家属都被赶回老家,党羽们除畏罪自杀外,也均被处以死刑。窦氏家族的显赫一时灰飞烟灭。
窦宪先后三次显赫、三次落困,就像卦中所言困于株木、困于酒食、困于石、困于金车一样,所不同的是他始终没有接受教训。像卦理所指示的那样,“用亨祀”、“用祭祀”,更没有“动悔有悔”,反省并改正自己的不当行为,反而变本加厉,更加得意忘形,结果也就自然而然地不但不能变困为亨,反而落得身首异处,万劫不复了。
因此而言,作为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处世行事,很有必要以困卦所指示的精神作为指导思想。当力量微弱而处于深深的困境时,必须隐忍待机,切忌浮躁;由于大富大贵而陷入困扰时,必须头脑清醒,不可得意忘形;因为侥幸妄进而陷入困境时,务必要有应付最坏局面的思想准备;当自身也处于困境而又必须援救处境更坏的同道时,务必量力而行,不可操之太急,以免雪上加霜;处于至尊之位时,最大的困扰是来自身边的奸佞,对来自位高权重者的困扰,尤须谨慎排除,同样不可操之太急;处于极端困境中时,应该冷静反省被困的原因,然后付诸行动,以求突破。
显然,困卦所揭示的道理是多方面、多层次的,但无论是哪种情况,只要身处困境,就应摆正自己的思想行为,勿骄勿躁、徐图突破,以求变困为亨。当然,在“亨”之后,“困”的教训是绝对不能忘的,否则,窦宪之覆辙不是不可能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