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继续播放着，第三十五秒的时候，原本一直安静地跟随在宝石骑士号旁边的黑影，突然间挥动着双鳍，向着船体凑了过来。
只见画面上猛然出现了一个形似鳄鱼，但是却包裹着一层浑然一体的厚重黑色骨质甲壳，两眼上方还生有粗短角状突起的巨大头颅。猝不及防之下，我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狰狞巨首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好在并不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做，而剩下的其他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才没让我太过于尴尬。
巨兽似乎对摄像机的水下近景灯起了兴趣，凑上来用鼻尖轻轻碰了两下后，张开血盆大口便咬了下去。直径接近十公分，以强化合金制成的灯罩在它的口中并不比鸡蛋壳要结实上多少，瞬间便被咬碎了一盏。好在每个摄影机都同时配备有三盏水下近景灯，并且交错覆盖，所以画面上的总体亮度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在不知名的巨兽张开口的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它那满嘴的利牙，其实并非是生长在口腔中的真正牙齿，而是由头部甲壳延伸而出的上下各两排凹凸不平的锯齿状突起。以我浅薄的学识而言，我只知道有一种生活在泥盆纪的原始鱼类具有这样的特征——
“盾皮鱼？”站在我不远处的佩雷兹博士喃喃自语着说出了我心目中的那个名字，但随即他又摇着头反驳了自己的猜测，“不对，盾皮鱼的头部不是这样，而且这尺寸也太大了。”
佩雷兹博士说得没错，早在三亿五千万年前便已经灭绝的盾皮鱼纲生物，大都拥有着一个极为圆润的头部，而出现在我们眼前的生物虽然头部也覆盖着与盾皮鱼相类似，带有齿形赘生的颅甲，但却长着犹如鳄鱼般的长吻，外形相差得实在有些过于遥远，倒更像是沧龙与上龙之类比盾皮鱼稍晚灭绝的海生爬行动物。
但是，无论是这三者中的哪一者，都远远达不到眼前这头巨兽的体型。盾皮鱼纲中体型最大的泰雷尔邓氏鱼体长不会超过十米，沧龙科中称霸的霍夫曼沧龙能够长到二十米，而上龙科排名第一的巨怪上龙则有十六米左右，就算是把BBC的纪录片《与恐龙同行》中放卫星的那头同样属于上龙科的二十五米平滑侧齿龙拿出来，跟这头光是前半身便超过了二十米的庞然大物相比，依然有着相当大的差距。更何况，这些生物早在亿万年前便已经灭绝了。
巨兽咬碎了水下近景灯后，又跟着宝石骑士号一起游动了四五秒，然后似乎稍微对这个完全不理会自己的巨大金属块失去了兴趣，一个翻身用尾巴在船的侧面狠狠地拍了一下，接着从船底下游了过去，消失在了冰冷漆黑的海底。
在巨兽翻滚着游过船底的时候，我终于有机会一窥它的全貌——巨兽的身躯呈长圆筒形，有些类似于海鳗或***鳝，尾巴渐渐收窄变为扁平状，末端极为宽大。除了那对形似鲸鱼的巨大胸鳍外，还长有一对比之略小，轮廓近似于海狮前肢的蹼形臀鳍。如同之前我在甲板上所见到的，它的背部覆盖着一层压着一层的大块盾形甲壳，身体的其他部位则包裹在看似光滑细腻的黑色皮肤之下。
但是最重要的是，从那花了足足好几秒才从脚下的屏幕上滑过的庞大黑影判断，这家伙的全长至少超过了七十米！
天花板上的小射灯再度亮了起来，但水下观测室中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适才的那一幕吓到了。
“这是本船的声呐所捕捉到的数据。”打破沉默的是之前已经看过了这段影像的佩图霍夫船长，他将身前从天花板上垂下的触控显示屏转过来对着我们，上面是刚才那头巨兽与宝石骑士号的简易图形对比及一行行我这航海的门外汉完全看不懂的数据，“攻击本船的不明生物，全长大概在84。5到84。7米之间。”
“这不可能……”英国皇家学会成员，不列颠爵级司令勋章获得者，甲壳动物学家马修·汉姆森爵士一脸惨白地喊出了此刻在场所有学者的共同心声，“地球上从未有过如此巨大的生物！”
“现在有了，它已经真真切切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佩图霍夫船长不为所动地耸了耸肩，“接受事实吧，先生们。然后，请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外星球的入侵者？吃了核废料的尼西？总不会是因为审判日将至，所以居住在喷泉深渊中的利维坦也苏醒了吧？”
佩图霍夫船长所说的利维坦是《圣经》中所记载的海中怪物，也是上帝创造出来的体型最为庞大的两种动物之一，通常被认为是鳄鱼的夸张化描述。它拥有着令人畏惧的牙齿，身披严密合闭、通体相连的鳞甲，口鼻中可以喷出烈焰与浓烟，力量无比庞大，足以将生铁视为干草，黄铜当作烂木，的确与刚才所见到的巨兽在某种程度上有一定的共同点。据说利维坦会在世界末日之时浮出海底的深渊，成为圣洁者的食物，所以佩图霍夫船长才有这么一说。
“凡高大的，它无不藐视，它在骄傲的水族上作王……”
艾莉森握住用黑色皮绳挂在那白皙纤细的脖颈上的朴素木质十字架，低声念着《圣经》中描述利维坦的句子。对于像她们这种生长在基督教文化圈中的人来说，或许在那头巨兽面前，受到的冲击会更大一些吧。
“利维坦吗……可惜已经有一属的古鲸用了这个名字了，或许我们暂且用水族之王来称呼这头巨兽会比较合适些。”率先开口的是大老爹，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比刚才沙哑了少许，“那么，这头水族之王现在在哪里呢？”
佩图霍夫船长在触控显示屏上又操作了几下，然后把周围海域的实时声呐图展示给我们看：“它一直跟着我们，在距离宝石骑士号一百米左右的海中打着转，看起来似乎是把我们当成一个难得的大玩具了。”
“玩具啊……只是闹着玩就弄出这么大动静了，万一真的惹怒了它，那麻烦可就大了。”佩雷兹博士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周围的学者们，“现在，诸位有些什么看法呢？”
“我认为那应该不是鲸类，至少不是现生的鲸类。”最先站出来提出自己观点的是鲸类学家巴尔杰教授，“这头巨兽拥有相当发达，在游动时起辅助作用的臀鳍——又或者是后肢，而且行进时尾巴是犹如鱼类或爬行类般垂直左右摆动，而非鲸类的水平上下摆动。”
“也不是爬行类，虽然头部与鳄鱼很相似，但体态与爬行类相差甚远，倒更接近于鱼类。”大老爹接口说完自己的判断，又望向了站在旁边的帕拉特博士：“博士，您认为呢？那会是某种未知的巨型鱼类吗？”
“我不敢确定……那头生物的确拥有部分原始鱼类的特征，但是又似乎同时具备了部分古生两栖动物的特征。”帕拉特博士皱着眉头说道，身为在场的众人中对唯一一位专精于海生鱼类的学者，他的观点具有相当的权威性，“无论怎么看，那都不是我们现在这个时代的生物，更像是来自于另一个地质历史时期的残留。”
“又一条空棘鱼吗？但至少在活着的空棘鱼被发现前，我们已经通过化石对它生存在数亿年前的祖先有了一定的了解了。而刚才的那种生物，我从来都没听说过。”大老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许我们还需要一名古生物学家？”
“我推荐哈佛大学比较动物学博物馆的汤姆森·费雷尔教授，他正好也在船上。”作为一名海洋地质学家，佩雷兹博士似乎比在场的其他人跟古生物学家打的交道稍微多一点，“费雷尔教授是古生爬行类跟两栖类的专家，对古生鱼类也有相当的研究，相信他一定能解答我们心中的疑惑。”
“我马上让人用广播请他过来。”
佩图霍夫船长立刻点了点头道。
“不，不要用广播。”作为科考队的总领队，大老爹考虑问题的角度比其他人要更全面一些，“派人去费雷尔教授的房间把他悄悄请过来。现在跟刚才不一样，刚才有太多的目击者了，广播能让他们感觉到我们是在认真地处理问题。但是现在，我们没必要让其他人有过多不应该的想法。”
“如您所愿。”
佩图霍夫船长用沉稳的声音回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