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识到了不对劲,无论如何,和尚跟小牛鼻子都不可能完全不理会我的呼喊。难道说,这片莫名其妙从海中冒出来的雾气,居然还有阻隔声音传递的能力么?
我又拿起了腰间的对讲机,想要通过佩图霍夫船长那边联系上和尚他们,但是这次无论我怎么拨弄,对讲机中传出的却始终只有沙沙的电流杂音。
不止是声音,一旦进入到雾气中后,连电磁波都被阻隔了吗?果然宝石骑士号与外界的通讯被切断,都是这片迷雾搞的鬼。
我关掉对讲机,无奈地想道。
没有办法,我只能选择自行向着门口的方向跑去,希望能够尽快拿到备用的复合弩,继续完成小牛鼻子对我的嘱咐。然而,刚刚走过来只花了不到十秒的距离,这次我足足跑了快有三十秒,前方却依然是空荡荡的,完全没有看到本应出现的船壁。
宝石骑士号的中央甲板总共才不到五十米长,宽度也只有四十米左右,但是我现在都已经跑出了足足有两百来米的距离,就算在雾气中搞错了方向,也绝不可能什么都碰不到才对。
我深吸了一口气,现在这种状况,应该便是民间传说中常见的“鬼打墙”了。之前在国内某次带团出行的时候,我也曾经在太行山附近的一个山谷里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当时把团里的几个小女生可是吓得够呛。不过那次我们身上带着指南针,明白过来后倒也很快就走了出去。但是在这片指南针完全派不上用场的古怪海域,可就没办法依样画葫芦了。
而且,眼下我所遇到的,与当时也有些不同。
普通的鬼打墙是由于视野太差,行走中又缺乏参照物,自我感知被模糊化,眼睛与大脑的修正功能受到了干扰,所以身体依靠着朦胧的本能,一直在某个位置绕着圆圈走路。
但是现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雾气中原本被我用来辨别方向的甲板灯灯光居然已经完全连成了一片,根本看不出光源是从哪里发出来的,而我竟然也一直浑浑噩噩地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不对劲。
我顿时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似乎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虽然今天耳闻目睹的各种怪事已经够多的了,但那时周围总有其他人与我一同分担,但是现在,却只有我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这片走不出去的雾气之中,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我似乎瞥见雾气中有什么东西从我的眼角一闪而过。虽然我看得并不是很真切,但那一瞬间所带起的些许轻微风声,也可以让我确定那并非自己的错觉。
我向着那个方向望去,却依然一片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到。
会是刚才我在雾中所见到的人影吗?那到底是什么人?他是如何绕过封锁潜入到甲板上的?又为什么要拿走我的TAC-15I?现在我所遇到的一切,会不会也是他搞的鬼?接下来他又打算做些什么?
种种疑问萦绕在我的脑海中,让我有些头痛。我试着再次出声高喊和尚跟小牛鼻子的名字,但如同之前一样,依然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只有我自己的声音在空阔寂寥的甲板上回荡着。
突然间,我意识到了一种违和感——四周未免有些太过安静了,不知何时,连在海上绝对不可能听不到的规律**涛声也消失了。这朦胧一片的天地,仿佛已经从原本的世界中被彻底剥离了出来。
我握紧了拳头,背上不停有冷汗冒出。南半球的三月正值初秋,天气却依然很是闷热,即便是晚上也不例外。但是现在,我却分明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寒冷。
这股寒冷并非来源于肉体,更多的,却是发自于心中。
在此刻这种万籁俱寂的环境下,任何的声音都会被无限地放大,当我听到身后再度有细微的风声一掠而过时,马上猛地转过身望去。
然而,当我看清了带起风声的是什么时,却瞬间呆愣住了。
那是一件对我而言无比熟悉,胸前印着捕鸟蛛图案的浅蓝色T恤,正是不久前我脱下来擦拭靴子上沾染的红色膏泥后丢弃在一旁的那件。但是现在,它却沾满了一片片深沉的黑紫色血迹,直挺挺地飘浮在了空中,内里鼓鼓囊囊的,隐约显示出人体的轮廓,就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的“人”,正将这件T恤穿在身上一般。
它似乎也已经意识到被我发现,不再像之前那般闪闪躲躲,而是就这样凌空悬浮,与我对峙着。
这次不单止是背上了,我感觉自己的额上也陆续开始有冷汗渗出,眼前这难以置信的景象,还有之前在我周遭所发生的种种诡异事件,让我想到了一种如果不是亲自遇到,一定会被我嗤之以鼻的可能性——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并不是任何活生生的人类,而是那位惨死在甲板上的印尼籍自然摄影师穆里欧诺·蒂拉尔。
这股想法一旦冒出,便不停地在我的脑海中盘旋着,几乎占据了我的整个思考。
我不由自主地悄悄向后退去,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扰到了这件原本属于我,但也因此而愈发让我觉得恐惧的T恤,或者说是将它穿在身上的“人”。然而,它却没有丝毫的动静,直到彻底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都不曾再像之前那样动弹过。
等到离开了有约莫十来米远后,我停下脚步,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再次确认了腰间的对讲机无法使用后,无奈地开始整理起了目前的状况。
我不知道现在所遇到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如同我所想一般,都是穆里欧诺·蒂拉尔的鬼魂在作怪。但是我却很清楚另一件事——在这种海神剑胄螈随时都有可能再度袭击过来的紧要关头,假如我继续在这里磨磨蹭蹭地浪费着时间的话,小牛鼻子的计划恐怕就要彻底失败了。而如果之前他在水下观测室里所说的关于海神剑胄螈的记载都是事实的话,那么即便作为后备力量的雇佣兵们真的能够击退或是杀死那头庞大的不可思议的巨兽,等待着我们的,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我当即便下定了决心,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设法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在此之前,就算是那件悬空飘浮的染血T恤再度出现,只要它不来招惹我,那我也当它是不存在的。
但是具体应该怎么做,我却一点头绪也没有,正当我陷入苦恼中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自己两脚的触感似乎不太对。
我低头向下望去,刚才我曾经一不留神一脚踏入其中,由穆里欧诺·蒂拉尔的血液与肌肉在超高速水流的冲刷下混合而成的那种红色膏泥状物,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铺满了我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甲板,而且还不停地向上翻滚、涌动着,现在已经快要漫到我小腿的位置了。
“糟糕!”
我想要把脚拔出来,却发现在翻腾的表面下,那看似无穷无尽的血肉混合物似乎已经彻底凝固了,而且更变得犹如岩石般坚硬,无论我怎样用力,都无法动弹分毫。
令人不安的风声再度响起,我抬起头,看到那件沾满血迹的T恤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缓缓地靠近着,两条袖管向前抬起,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正朝着我的脖颈掐来。而我,却只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胡乱地挥动着双手,徒劳地抵抗着……
就在我几乎要陷入绝望中的时候,却突然有人在我的背上飞快地打了几掌,最后一掌更是重重地落在了我的头顶,打得我眼前直冒金星。
等到我回过神来,却愕然地发现,脚下的红色膏泥状物已经彻底消失了,而我的长靴也没有沾染上丝毫的血迹,带着捕鸟蛛图案的浅蓝色T恤更是好端端地穿在我的身上,而原本消失无踪的TAC-15I,也放在不远处的甲板上。
“醒了吗?”小牛鼻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起来却很是遥远,有些不太真切,“妈/的,好厉害的摄魂术。”
“摄魂术?”
我边揉着脑袋边转过身去,疑惑地问道。
“对,用现在的说法,应该叫催眠术,但实际上是一样的东西。”小牛鼻子解释道,然后又狠狠地咬了咬牙,“你说得没错,这甲板上的确还有其他人在,可惜让那个混蛋给逃了。”
“你是说,有人对我用了催眠术?我刚才看见的都是幻觉?”
我想起了当初那张近在咫尺却完全看不清楚的脸庞,还有那对亮得吓人的双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时候我就已经中招了。
“好了,快去!别忘记你的任务!”
看着小牛鼻子点了点头,我还想再问些什么,他却一把拿起旁边的TAC-15I,塞进了我的手中,然后将我向着前方推去。
我也马上反应了过来,撒腿就往船艏的方向冲了过去。
差点就忘记了,还有一头可怕的巨兽,在雾气笼罩的大海之中等待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