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天来,我和儿子一直为“鼠”所困。一日,我们翻箱倒柜,终究未果。到了晚间,仿佛头顶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愤之极,大吼跃起,呼儿携手,堵门洞,掩窗口,逐屋搜索,仍不见踪影。大汗淋漓之际,忍不住发问:可恶的鼠呵,到底在哪里做祟呢?正当母子气喘吁吁,困顿不已之时,头顶索索拉拉之声竟又欢快起来。这一次响声更加清脆,是那种几只小铜铃相撞击的和声。脆而清,无规则。忽快忽慢、忽高忽低、偶尔夹杂了人的欢笑与尖叫。我顿然大悟了,不是鼠作祟,是楼上的宏物犬在作祟呢!这突然间的大悟顿时滋生出些许无名之火。想这多日来闹“鼠患”的烦恼:买药、设夹、倒腾家具、搬迁书橱粮柜,真是伤神费力,却不知原来是为犬所欺。
“关上铁门成一统,莫管他人烦与忧。”楼上的爱犬系上了金黄的镀金小铜铃,华贵富态神气十足,更活出了几分犬的潇洒与狂放。白日,我在案前辛勤笔耕,它便在楼上马拉松似地不停跑动。铃声似急雨似爆豆,似大珠小珠落玉盘。它终究累了,于是就伏在地上呜呜做歌。或拉动纸盒、滚动什么物件轰轰作响几声,然后再尖叫、再抓挠扒拉、一直到它的老板、或老板娘拧动门锁,它的节目才算告一段落。它的节目完了,我的节目也完了。我在一系列的嘈杂中,一天天地画着一只又一只或张牙舞爪、或穿金戴银、或骚首弄姿、或龇牙咧嘴、或长舌红睛神态各异的犬来。
或许是新富的家境,或许是充足的营养,楼上之犬有着惊人的精力。白日狂欢了一天,夜晚该安静了吧!不,主人的归来是它的盛典。骚首弄姿奔来跳去,在丰乳上呢喃,在脐胯间跳跃,献千般媚态,博开心一笑。那急雨暴豆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铃声,那撒娇的呢喃,那快状的呜咽,穿过单薄的水泥楼板,丝丝缕缕、惊惊乍乍、恍忽悠忽地传过来,叫人躲不得、藏不得、怨不得、恨不得。水泥笼子似的居所,各持一方天地。那里是别个的世界,谁叫你长着一副好使的耳朵呢?再说了,你总不能去与犬论个高低,说教一番礼仪公德修养文明之类的阔论吧!退一万步,就算你说了,犬又如何听得懂呢?对犬盘道枉费心机。
鞭长莫及,只得在自己的世界里弥补。儿子晚上学习,扯了棉絮塞住耳朵。我终止了晚上读书的习惯,坐在电视机前耗时。等待楼上人困犬乏,便冷水抹脸,抖擞精神,重新进入状态。如此数日,呜呼!鼻青眼肿、头晕脑胀。次日清晨早起锻炼,但见楼上女主人容光焕发,手持银链,牵着那只雍容华贵的爱犬,正一步一趋地下楼。那只骚扰得我们日夜不宁的犬啊!竟一点不顾邻居心底的成见,感觉十分良好地跷起蓬松的毛腿,在我家门前撒了一泡热烘烘的晨尿,一蹦三跳地偎在女主人高腰皮靴前后扬长而去了。
我无耐。我只能竖在门口,向那只欢跳着远去的犬,行愤怒人的注目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