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尴尬的缄默一直持续到冬至日这天,漫天大雪如约而至,这天挽饶不能窝在玉坊阁。
依照惯例,皇帝会在这天设正旦宴,三品以上的文武百官都要去参加,并且可以携带亲眷,一般说来都是带正妻,也就是说这样的场合挽饶一定得去,像余灵杨雪裳这类可去可不去。
即便千百个不情愿,挽饶也只能硬着头皮去给桓砚应应景。为了能让夫人在人群中能够出众,不失这个一品夫人的招牌,长玺得绞尽脑汁地思考该给夫人怎样的搭配,最后连同几个侍女费了大半天才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烟葱绿的薄烟纱锦袍束身,外裹柔软细滑的银色貂裘驱寒,下束逶迤拖地的绿烟千水裙,素挽飞凤髻,斜插五凤朝阳挂珠钗,金色流苏随风舞动如泉鸣婉转,只是一肌妙肤,却尽显弱骨纤形。
因挽饶盛颜天姿,微施粉泽却也艳逸。
“夫人,大人来了。”有侍女进来禀报。
挽饶把视线从菱花镜中移开,桓砚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他启唇柔声问,“还没弄好?”
“好了。”挽饶急忙站起来转身面对着他,隔了这么多天她心中的阴影也差不多随着身上的伤口愈合了,可是心里还是起了一个疙瘩,看见桓砚后警惕度即刻飙升。
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
桓砚凝望着她,心中无意识地叹了半刻,转而绕过挽饶拾起妆台上的朱笔,二话不说就俯身往挽饶的的眉心画上去。
“你要干嘛?”挽饶戒备地问,却没有躲开。
“别乱动!”桓砚低声喝道。
挽饶只觉额上清清凉凉的,待桓砚细细地画好,挽饶疑惑地看了下镜中的自己,额间已添上一朵清丽的红梅。
“走吧。”
他为什么要给自己画梅?挽饶不解地跟在桓砚身后思考。
“你在想什么?怎么还不跟上来。”
待挽饶回过神,桓砚已甩她老远,挽饶只好换成疾步走,此时方才还停歇的雪又下了起来,侍女忙打开伞。
“不用撑伞,就这样吧。”挽饶阻止,她喜欢在雪中行走的感觉,于是就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走在冰雪融化的小径上。
桓砚先到马车前等她,挽饶走过来时头上肩上都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看你这样子,呆会会冻到的。”桓砚责怪道,手不自觉地抬起来拂去挽饶身上的雪花,挽饶略微闪开。
“上去吧。”
“好。”挽饶欲要扶了马车上的栏杆上去,桓砚已经扶住了她,挽饶扭头看了看他扶住自己的的手,心中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借着他的力上了马车。
桓砚随后也坐了上来,挽饶有意往窗沿靠了靠,马车开始缓缓启动。
“你还在怨我?”桓砚没有看她,兀自问着。
“怎么敢?”挽饶冷笑。
“那天晚上。是我不对。”
挽饶没有接话,而是掀开帘子一角看外面的风景,有寒风趁机钻了进来。
“如果你要怨也可以,总之,呆会在宫里我希望我们能够好好配合,我不想落了一些人的口舌。”
“放心,夫君大人,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挽饶咬牙,她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他永远都在做戏,方才所为是戏,接下来还是戏。做出最天衣无缝的伪装,勾勒出最迷幻的假象,让别人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中他的圈套,也难怪他在朝堂上如鱼得水,春风得意。
这样一个虚伪的人,只是为政治而生,除了勾心斗角,弄权天下,他还会在意些什么?
挽饶不禁为这样的人感到心寒。
下马车后雪还在继续,桓砚便打开了伞来,挽饶站到他旁边,很自然的挽住他的手臂,他低头看了看,嘴角勾勒出一个微小的弧度。
“参加桓大人和兰昭夫人,皇上和满朝文武都在殿中等候多时了,请随奴才到这边来。”奉命前来的迎接的公公恭谨道。
等候多时?挽饶纳闷。
果然,桓砚和挽饶赶到时整个叙阳殿都坐满了人,连皇帝都已落座,他们俩来的是有多晚。
“中书令大人到!”太监的一句话顿时退去原有的喧哗,在场的人无不望向门口的两位。
挽饶何时见过这样庞大的场面,手情不自禁地抓紧了桓砚的衣袖,局促,惶恐,不安,齐齐涌上心头。
“别害怕,我在。”桓砚反手握住她轻声劝慰。
紧接着有惊叹声响起,挽饶垂了头愣是不敢去看里面的场景。
首领太监在前引路把他们带到了左侧的首位,正对着的是右侧的连景,挽饶落座后才发现他,目光交接的一瞬间挽饶并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惊讶。
怎么会不惊讶?难道他在掩饰?为什么他看到自己的时候会那么从容?就好像他从来都知晓自己的身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承上古遗风,冬至大庆,朕特设正旦宴以慰天下子民,以祈来年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一太监站在玉阶上念得头头是道,挽饶无奈地看了看居中首座的帝后及旁边的妃嫔,个个都在认真地听着。莺莺燕燕并中没有挽饶要找的人,素锦在冷宫,辞月晓似乎失宠后就被冷落了,老谋深算的容妃还那么风光的坐在那,后妃中又添了些新的面孔,也不知道皇帝上哪弄来的。
待太监念完,底下的人齐齐下跪,挽饶不知道有这出,呆愣了片刻后被桓砚给拉着跪了下来。
“恭祝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语响彻大殿,伴随着的是殿外悠长厚重的钟声。
“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待众人起身,又一语响起:“晚宴开始,奏乐!”
丝竹声起,众人举杯庆贺。
挽饶才不管这些礼仪,略微喝了两杯后就夹菜吃了,皇宫里的美食天下第一,她可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酒酣耳热之际,皇帝又似不经意地提起说,“皇弟这次不远千里而来,怎么还是一个人?你嫌帝都女子不好,朕就让你回封地看看,怎么,又没找到中意的,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再不娶亲朕可就要给你选一个了。”
“臣弟都不急,皇兄又有何可急的。”
正说话间,一个白衣女子款款进殿,白袍翩然,雪肌花貌,明眸善睐,是如月精神,有如出尘的谪仙。
“宁尚书之女宁惜连到!”门口太监高声提醒。
众人目光无不转向她,再一次,惊叹声爆出。
宁惜连莲步轻移,在大殿正中间已经准备好的一张放了古琴的桌边站住,聘婷地福身。
“臣女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坐下吧。”
皇帝拂袖,脸上是得意的笑容。
闻声,宁惜连婉婉落座。
众人惊诧,那个名叫宁惜连的天仙为何会来此?
是皇帝有心将她纳入宫苑,还是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