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博从考场出来,就看见张树和何三元在一棵樟树下等他。他突然哭了起来。
张树迎上前去,低头和他说了点什么,这才领着一起朝何三元走过来。
“他作文没写完。”张树告诉何三元。
何三元脸色比早上更难看了,此前一直背靠着树,这时站直了身子,支起肩膀,努力想维持一副老师的架势。
许文博抽抽噎噎地,没作声。
“没写完就没写完吧。”张树说,伸手摸了一摸许文博的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这种态度教学生可不行。”何三元说。
“什么态度?”
“做老师的不能这么随便。”
“但不过是一次比赛嘛。”
“虽然只是一次比赛,但任何事情抱着失败了也无所谓的心态都不行的。失败一次两次是不要紧,但还是应该认真总结经验,总要争取成功一次才行啊。”何三元说,“人生可不是为失败而准备的。”
许文博低着头,哭得更厉害了。
“行了,行了。”张树说,“没写完他心里也怪难受的,这时候就别净说这些没用的了。”
何三元张了张嘴,却只是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回去的大巴上,许文博没哭了,挨着张树的左手边坐着,仰头去看单独坐在前面与他们相隔三排之远的何三元。
“他以前也这样吗?”许文博小声问。
“谁?”
“何老师。他脾气不太好,以前也这样吗?”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张树说。
“他一定对我很失望了。”许文博说。
“不会的。别想太多。”张树告诉他。
许文博始终皱着眉头。
“何老师只教了我们一学期。”他突然以更低的声音告诉张树,“打了我们班一个男同学,事情闹得很大。第二学期就没教了。”
“是嘛。”张树倒并不惊讶。
许文博点头:“因为我们同学上课睡觉,他过去踹了人一脚。同学就与他对打起来。”
“后来他就去做生意了,亏了不少钱。”他又说。
张树这下有些吃惊了:“你怎么知道的?”
“学校里的人都知道啊。好像是为了还贷款,他挨个问学生的家长借过钱。”
“噢。这个我倒从没听说。”
张树这时也抬头去看何三元。后者矮矮的个子,陷在座位里,只看得到头顶几缕蓬乱的头发。张树将头扭开了。
“他能回来教书我很高兴。”许文博顿了顿,一脸认真,说,“我还是挺喜欢他的。”
“为什么?”张树问他。
“他挺特别的。”
许文博像是掂量了一下,才说出那个词语:“怀才不遇。”
“他给我们每个同学传阅过他写的诗,足足有好几本呢。”他又说。
张树笑了。
“我当时也很喜欢他。”他告诉许文博。
出了市区,大巴在空旷的马路上横冲直撞,转弯的时候几乎要飞起来。
许文博说:“我们今天写了路。”
“什么?”
“路。今天作文题目就是这个。”
“那挺好发挥啊。”张树说,“世上本无路,条条大路通罗马之类的。”
“对,条条大路通罗马,我也写的这个。可是我没写完。”
“没关系,没写完也很正常。”
许文博低下头去,双手在背后摸摸索索,扯出来两根书包背带,在胸前打了个结。
“我可能永远不能像你这样了。”他突然说。
“像我这样?”
“我一直都很崇拜你。”
“崇拜我什么?”
许文博始终低着头,没有回答。
“我也想快点长大。”他说,“每天都在幻想自己长大后是什么样子。老师以前也会这样吗?”
“我以前也是这样的。”张树轻轻伸手将许文博胸前勒得紧紧的结解开。他忧伤地说,“但是相信我,用不了多久的,你很快就会长大了。”
许文博点头。
“为什么条条大路通罗马?”他问。
“说的是成功的办法有很多很多种吧。”
“不,不。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是罗马?”
“可能因为当时罗马就是最繁华的地方,大家都很向往,想尽了办法要到那里去。”
“真有那么好?”
“也许吧。”张树转头去看窗外。
车轮持续往前,风景纷纷后退——这条路张树已经非常熟悉,前面路口再拐个弯儿,他们很快就要到了。
“也许没有那么好,也许就那么回事。”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