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的大雪渐渐小了,地面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沁凉的雪水浸湿了靴袜,我裹紧了外袍,看过往的婢女匆匆来回地忙碌着,寒风冻住了脸,我撇开头,咳了咳。
已经过了三天了,上一次在白楼里面前那么放肆,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里,我反复在想,反复在想,怎么能让白楼里不误会我对他的心意。
我不能直接地告诉白楼里,他就是离泱,我喜欢的从头至尾都是一个人,可这对渡劫的人来说是犯了大忌。
素梧一心想要嫁给白楼里,她同我断绝了姐妹关系,也要嫁给白楼里。我看着素梧长大,不忍伤她,竟也有些同意,心里却叫嚣着,绝不能同意。
心下乱如麻。
推开了门,乐芙站在门口恭敬地为我掌撑着伞,喜叶恭顺地站在乐芙身后,我顺手接过了伞,乐芙有些迟疑地说道:“殿下,还是奴婢为你撑伞吧。”
我不做声,拿过伞递给了喜叶,喜叶懂事地接过伞,我偏头对乐芙说:“若龙盉问起,就说我出去了,若是他要来寻我,你好生拦住他。”
“殿下……”乐芙心有不甘,最贴身的婢女是她才对,但我却总是有意无意地疏远她,乐芙欲哭无泪的表情倒是有几分委屈的模样。
我笑得明媚,苍白的脸被寒风吹得僵在一起,模样确实滑稽,拍拍乐芙的手,“你好生做好自己的事,等我回来有些话想同你说。”
乐芙忽地开心了,像是受了重视,我轻轻地笑,朝地面施了寒冻咒,霎时,地面如同平路一般,再也不会深一脚浅一脚。
绕过小池,满池的荷花和叶子,都被冻住,却没有凋零,似乎冰融之后就又会生长得生机勃勃。
“殿下,你不该出来,天气这么寒。”喜叶皱了皱眉头。
我笑道:“无碍。”思寻了一会儿,问喜叶道:“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喜叶有些吃惊,不觉得自己学富五车,能回答我的问题,但还是坦然地说:“殿下问个什么问题?”
瞧着她倒一副坦荡的模样,似乎想好生回答我这个问题。
“那****和那个婢女在我窗外闲言碎语,是为什么?”
喜叶抿着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又裹了裹外袍,“因为那个婢女是邪夫人派来的,所以你想帮我除掉她。”
喜叶抬起头瞅我一眼,很快地埋下头,也不说话,我又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处罚你?”
喜叶抬起头,眼里蓄满了泪,“因为殿下说过,不会伤害极乐长生殿里的任何一个人。”喜叶吸了吸鼻子,“所以极乐长生殿的人也都不会伤害殿下。”
我一时怔愣,忽然想起来,大多数人对我冷漠相待,就连我殿中的婢女也都如此,冷漠无常,却从不会用语言重伤我,哪怕别人说我再多,她们依旧在我身边。
我没有娘亲疼爱,就如同向所有人承认我是不祥之人,而那些人却将不祥之人喊作妖女,愚钝。
我摸摸喜叶的脑袋,“好孩子。”无意中,眼睛扫到一旁的小亭,小亭上有厚厚的积雪,诗意朦胧。
小亭外站着的翩翩公子,与以往不同,身穿黑色的披风,雪白的兔毛圈绕着镶边,站在雪地里的翩翩公子有种遗世的孤傲。
小雪飘洒在他的肩头,他看着我,我亦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看向的人是离泱,眼神那么地深邃,如幽潭一般神秘。
神秘地飞旋,如同飘飞的雪,让人想要靠近。
一步一步地靠近,小雪浸湿了衣裳,却毫无冷意。
他撑着伞站在那里,一步不动,似乎是在等着我,等着我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面前。
脸上的血色褪尽,和皑皑的雪融成了一个颜色,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仿佛跨越了千山万壑。
他用伞为我挡去了雪,一眼望进他的眼里,我忽然知道,不能放手,绝不能放手,“瞎子,我喜欢你。”
白楼里睫毛颤了颤,掩盖住眼里的情绪,再看向我时,眉眼添了丝笑意,“那可怎么办?东凝殿下,我喜欢的不是你。”
这又是个什么笑话,他不喜欢我,那是喜欢谁,可有些事情的答案,我不愿相信,“瞎子,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我不依不饶,“你也喜欢我好不好,哪怕就一点点。”
这个样子,就仿佛三万岁的我,第一次看见了离泱,我就想着,不管自己用的方法有多无耻,但是我不会卑鄙,用这种拙劣的手段,让离泱喜欢上我。不过弄巧成拙了,我一点都不无耻,反倒傻得可爱。
我红着眼盯着鞋面,肩膀重重的,伞被白楼里搁在了肩膀上,却还是没让我淋到雪,我抬头想看看白楼里,他的唇贴了上来,嘴唇一热。
深深而又缠绵眷恋的吻,饶是面皮厚的我也不由地红了脸,瞪大了眼看着他。
白楼里眉眼的笑意更浓,语气却是生冷,“这是一点点的喜欢,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喜欢你。”
我眼里的喜悦被寒风吹灭,白楼里的笑意渐渐冻僵,剩下的只有冷漠和疏远。
“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喜欢的是你!”白楼里转身离开,我冲着他的背影怒吼,“不管是离泱还是白楼里,我喜欢的只是你,只有你。”
白楼里没有转身,我痛苦绝望地闭上眼,嗓子有些干涩,“抛去了名字,我喜欢的人,就是你,瞎子你不能明白么。”
那大概是我最狼狈的时候,跌坐在了雪地里,四周没有一个人,我却仿佛被所有人嘲笑,像小时候,在大家的指指点点中还必须昂首挺胸。
因为我是雀陵的大殿下,认输了就会丢雀陵的脸面。可这一次,我输的彻底,输给了一味药,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殿下。”喜叶心疼地为我打着伞。
我茫茫地看着雪,站起身,如同失了魂的木偶,兀自地笑了起来,“离泱,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