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凉水寒冷刺骨,悠悠空眠的笛声响起在一片蝉鸣之中,吹笛人一身泼墨衫迎着皎皎明月,与夜相伴,与夜共舞。
“不要再吹这首曲子了,好吗?”我握住他的笛子,眼里是道不出的惊慌,这首曲子是我最害怕的,每当我听到,总会让我想起那个不寒而栗的夜晚。
伴着悠悠空眠的笛声,被伤害。
瞎子僵硬着身子,缓缓放下笛子,不解地问:“怎么了?”
我牵起他的手,坐在了院里的秋千上,“今晚的月景很好,我给你讲故事吧,”看他没表态,我又说,“不管你想不想听,你都必须得听。”
如果你都不听,那我的心事憋在心里可真够难受。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锁骨下的伤口,隔着衣服,依旧有些突兀。
瞎子闭上眼,对我说,“好吧,你说。”
我将身体微微向后仰,靠在秋千上,也学他闭上眼。
当年我上紫阴山拜师后,日日夜夜都跟着阿六满山地跑,我们的交情是最熟络的。
他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他对我说,他的真身是个猴子,我不相信,他气得眼睛一瞪,一缕烟飘起,阿六就变成了只猴子,只不过丑兮兮的。
我也有个秘密,倒不是没有内丹,而是紫阴后山上,穿过荆棘林,有一处空谷,那个地方到了晚上,便会飞来萤火虫,整个山谷都会被萤火虫给映亮。
这个地方只有我发现了,我还特意布了结界,只有晚上才生效,阿六肯定想不到,我也不打算告诉他。
因为这里,是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的地方,会去看一看萤火虫,心情就好了。
今日是御剑课,师傅带着我们来到了紫阴后山那片空谷,他让我们御剑在空谷里尝试飞行。
我有些闷闷不乐,虽然我是个笨鸟,但我知道笨鸟先飞,所以我将师傅教的口诀背得滚瓜烂熟,可是我却只有一把木剑,哎。
木剑木剑,好歹也是把剑呀,我双脚踩上了木剑,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口诀,凝神聚气,木剑动了动,很快升高了,其他师兄师姐都在空谷里遨游,我也学着他们自由飞翔。
说来也惭愧,双隺帝君的孟女,用得竟是把木剑,传出去都会贻笑大方。那也不能怪我坏了父君的名声,要怪就怪李舟烨,他让我别暴露身份。
我心里还怀着满腔的怨愤,没有注意迎头撞来的师姐,来不及躲闪,就被师姐撞下了剑,身体不停地坠,不停地坠,我想捻诀都使不上力气,忽地一道身影闪过,我被稳稳地接住,是那个师姐。
我哆嗦着道了谢,便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救我的师姐面带轻蔑,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对我的不屑。
我不太关注她对我的态度,只是心里早已泪流满面,心想,师傅去哪儿了?
当我的脚再次接触到地面时,我才发现,整个后山就只剩我和师姐两个人,师姐扔下我,目光所及我之处,全都带着满满的鄙夷,看着有些凶神恶煞,我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师姐走了后,我一个人蜷坐在那片空荡荡的地上,等着太阳落山,等着萤火虫地到来。
紫阴山的夜晚依旧寒冷刺骨,眼前出现了一星光点,紧接着是漫天的飞虫,带着灼人耀眼的光,扑闪着翅膀飞来,一阵悠悠的笛声响起,所有的萤火虫都跟着笛声翩翩起舞,我乐得合不拢嘴。
从未听过的笛声,在这个夜晚是多么的美,悠扬缠绵。
“师妹?”我听见有人叫我,回过头,发现是师姐。
她处在荆棘林里,模模糊糊看不真切,萤火虫结成了灯,为我引路,我探头探脑地向前,“师姐你在那儿吗?”
嘶--
我吃痛地跪在了地上,那把泛着寒光的剑,并未刺中我的心,偏离了些位置,我皱紧眉,痛得眼前都有些模糊,“为什么?”
师姐美艳的脸变得狰狞,轻缓地将剑抽出了一点,冷冷一笑:“你得先知道我的身份,我是邪采薇,我们小时候见过,忘了吗?”
我努力地想记起这么一号人物,可是脑子却是一片空白,邪采薇,哪儿来的邪采薇。
倒是二娘叫邪德吟,原来是二娘的人,嘴里有一丝腥甜,我费力咽了下去,苦涩地说道:“你是孔雀族人?”
“是啊,看来你的记性还不错。”她此刻就如修罗,杀气凛然,方才抽出一毫的剑,又往里深深地刺入。
笛声依旧空眠得不含杂质,悠悠辗转,似不会停息,我这才看清了吹笛人,他立在山峰上,迎着月光,愈发地不真切。
邪采薇猛地抽出剑,笑得放肆又张扬,“你死之前,我将真相都告诉你,我们是无怨无仇,可是姑母一向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让我遇上你,岂不是老天让我杀了你?”
她自顾自地说,剑尖的血一滴一滴地滚落入地里,烙下了深红的印记。
“这第一剑,就当是为我姑母分忧了。至于第二剑,”她看了看山峰上的人,轻蔑地笑道:“你总爱痴人说梦,你不好生照照你那模样。还有,你还是个废人,这样的人,也配奢望离泱太子?”
我奄奄一息,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冰冰冷冷地问她,“那你呢?你又有什么资格,只是孔雀族里不起眼的庶女,杀了我再去邪德吟面前邀功?你以为你又能得到什么?还不是个低贱的人。”
“你懂什么。”她气急败坏地踢了我一脚,我用右手撑着地才勉强没有倒下,我扶着自己的左臂,让血液不流那么快,我摇晃着站起身,邪采薇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不会死的,我心里想着。每说一个字,心里就会抽痛一下,可是我不能哭,哭了我就输了。
“邪采薇,我死了,你也不能好过,知道吗?我再不济,也是雀陵的长殿下,而你死了没人会在乎,因为你只是个庶女,身份卑贱。”
她气红了眼,抬手想打我一巴掌,我心里默念了诀,消失在了这片树林中。
悠悠的笛声停了下来,那个吹笛人转过了身,不知看到了什么,怫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