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君略退两步,抱拳稽首,道:“多有冒犯,还请海涵。我们是来找海眼的。”蟹寄生一双眼睛瞪得雪亮,干笑两声,道:“放屁,瞧你们这架势,分明就是来我家主人的。哼,少废话,要有本事,先过我这一关。”不由分说,上身一仰,腰上的一对巨钳就突然长得极长,一左一右拦腰朝少君夹来。
少君倏突后退,单手打个响指,面前的空气之中陡然一暗,旋出一团暗影,那蟹寄生一夹夹空,正待再攻,却见身前卷出一团暗影,正诧异,那暗影之中突然闪电般射出数十根骨矛来,这骨矛前端锋锐,矛身有孔,飞行之际骨孔“呜呜”风响,别是怪异,蟹寄生陡然间身子一缩,上半身居然缩进了蟹壳之中,骨矛飞至,“当当”一阵乱响,却没动这蟹寄生分毫。
彭矫忍不住骂道:“死螃蟹,口气不小,却专会做缩头乌龟。”那蟹寄生一声怪叫,探出头来,回骂道:“妖孽,看我收拾你!”说着突然望前一窜,一钳朝彭矫绞来,这蟹寄生瞧来巨大笨拙,不想飞窜起来,居然奇快,彭矫猝不及防,这钳子已经绞到眼前,不容犹豫,彭矫单手一晃,半截万瞳劈手飞出,“啪”一声抽在蟹寄生的钳子之上,万瞳非骨矛可比,这一声脆响之后,便听蟹寄生一声怪叫,那钳子给万瞳抽断半截,鲜血洒了一地。
蟹寄生剧痛之下,急怒攻心,陡然张口一声嗥叫,整个冰山之间都回荡起这叫声,彭质一愣,道:“死东西,居然搬救兵。”谁料这蟹寄生却“呸”了一声,猛然一张口,张口便吐,吐出一大堆黏稠无比的绿色脓液来,彭矫捏着鼻子后退数步,道:“什么东西,想把我们都熏死吗?”
那脓液却在地上慢慢摊开,脓液之中,散有许多暗黄色的小颗粒,彭质瞧了两眼,道:“是蟹黄。”这时节冰山中有凛冽寒风刮面,寒风过处,那些蟹黄一粒粒全都动了起来,迎风而长,瞬时长成了一个个磨盘大的螃蟹,一经长成,便满地乱爬乱窜,朝三人潮水般涌来。
这些螃蟹浑身都还粘有脓液,腥臭刺鼻,彭矫皱眉道:“好腌趱东西。可别碰上我。”彭质冷笑道:“受不了你,尸鬼你都啃得下口,这么两个臭螃蟹你就还将就起来了。”彭矫脸色绯红,道:“难到这个你还啃得下口吗?”少君瞟了她两个一眼,转头望了望满地的螃蟹,单手结印,喝道:“道诫,鬼点灯!”瞬时“噗”一声响,遍地腾起一股暗影,“嗖嗖”数声,那些螃蟹身上,陡然亮起一苗火光,那些螃蟹显是吓了一跳,都一样反应,朝冰山扑去,将火苗抵在冰山上,谁料鬼点灯虽不是高深道法,用的却是三阴鬼火,凡水凝结的冰山哪里能够消灭,那火苗越烧越旺,螃蟹被烧掉的血肉全都化作了暗影,连残渣都没留下一点。
那蟹寄生吓了一大跳,不提防来的是修真的高人,巨钳一缩,身子一侧,横着窜入了背后的冰穴之中,瞬时去得无影无踪。彭质望了那冰穴一眼,对少君道:“追,去瞧瞧它的主人是个什么人。说不定那个轩辕残篇,就落在它身上。”彭矫不无担心的道:“这蟹寄生道法虽低微,法术却有些象大家,要是是从它主人哪里学来的,那它的主人一定参悟了轩辕残篇,参悟了轩辕残篇的真人,我们可不一定是敌手。”
彭质嘿嘿一笑,道:“怕什么。我有紫金醉心罄,你有翡翠摄魂铃,总有一样可以制住它。我可不信有谁能抵挡得了尾羽山两件至宝的夹攻。”彭矫摇头道:“那也未必,这个死人的那个美貌小妹子,修习的是幻术,我的摄魂铃对她就起不了作用。”彭质冷哼一声,道:“你个不学无术的东西,峨眉山只有一样幻术,那就是万象神功。这**厉害无比,真正能修成的,几千年来,峨眉山这么多弟子,能有几人?那**要修成了,由幻成真,由真化幻,不过是弹指间的功夫。峨眉山的虚陵洞天,便是由幻术由幻化为真的术法结界,与其他洞天大是不同。躲过你的摄魂铃算得了什么,想来那丫头还年轻,不然真让她炼成了,你还有命在。天下虽大,幻术虽多,要强过万象神功的,能有多少?哪里人人都有那样本事。有什么可怕的。”
彭矫愣了愣,道:“那以后我岂不是得躲着那个死丫头?”彭质哼了一声,道:“没志气。趁她还没炼成,把她杀掉,岂不一了百了,哪里还用躲。”彭矫格格一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少君淡淡瞄了她一眼,虽没说话,彭矫马上笑道:“我不过开个玩笑。”少君淡淡道:“那是你的事情。等你拿到解药,我就和你没有关联。”
彭质白了彭矫一眼,道:“你也有今天。”说着朝少君道:“走罢。你走前面。”少君打个响指,平波幻出一道蓝光,蓝光泯灭处,站起三个人来,却是三个幻象,缓缓向前飞去。三人尾随幻象,慢慢前行,这冰穴在冰山之下,穴中日光反射,处处晶莹通透,全无尘灰,倒与玉阙宫有得一比。
入冰穴十数里,四周渐渐寒冷,那寒气直贬人血骨,彭质彭矫虽有道法扶持,依旧冻得浑身冰凉,十分难受,反倒瞧少君泰然自若,大是奇怪,彭矫道:“你不觉得冷吗?”少君摇摇头,道:“可惜峨眉没有这样的地方,峨眉要有这样的地方,对我的修行倒是大有裨益。”彭质微微一笑,道:“你上峨眉多少年了?”少君想了想,道:“时间倒长。认真学法,也不过这几年的时光。”彭质道:“你慢慢熬罢。我听说峨眉现今的二代弟子,几乎都有自己的如意塔,你现在还小,想来还不够资格,等你略略大些,有了自己的如意塔,要弄这么个冰窟窿,那还不是小事一桩。”
正说话,却突然听见冰穴某处有“嘘嘘”的喘息之声,三人收拾好行踪,悄然靠近,走来一瞧,不由得大是好笑,却见走到了冰穴的尽头,只见冰穴这出口处有数个洞口,外面有风吹入穴中,自然发出类似喘息之声。走出洞穴,俨然别有洞天,细细瞧来,乃是一片无比宽阔的冰潭。此处天地清朗,奇怪的是红日与明月一悬东一悬西,各各相照,那烈日明月离地似乎不远,日中火焰翻滚,火舌吞吐,都瞧得甚是分明;月中桂树高峰,阴影离合,也都一目了然。
冰潭之上的寒冰厚有尺许,那冰层透明异常,瞧来倒不象是冰了,冰下水中有许多怪鱼游弋,或大或小,或红或白,往来自在得意。空中也一样飘浮有许多巨大的冰块,有些大得已经只能称其为冰山了。那冰山悬在空中,甚是高大巍峨,似乎只要攀上这冰山,便能顺山而上空中的日月。而冰潭极远处,有一片水汽蒸腾,那水汽带有祥云瑞雾,五彩缤纷,真有十分的景致。彭矫一愣,旋即道:“这是海眼。这是真正的西海海眼。”
彭质四望了数眼,道:“大呼小叫什么。要找海眼,咱们直接就从冥河来了。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们要找的是轩辕残篇。”彭矫嘀咕两声,道:“这里这样大,怎么找?没等你找到你的宝贝,我已经毒发身亡了。”彭质哼了一声,道:“少罗嗦,先把那个蟹寄生抠出来,再找它的主人,就不是难事了。”
说话间,却听头顶传来蟹寄生冰冷的声音:“不用找了。我等你们很久了。”三人悚然抬头,却见头顶悬有一块巨大的冰岩,冰岩之上,站有两人,头一个正是蟹寄生。它的断钳已经长回,肉色还有些嫩红,想是才长出不久。蟹寄生背后站有一人,下半身乃是羊的身段,却浑身都生满青色的长毛,长毛十分柔软服帖,象是裹了一身青绸。羊脖子处生的不是羊脖子,却是一个女子的腹部,腰肢细软,肌肤白嫩异常,上半身戴有纯白玉精雕细镂的缨络,一双手臂骨肉亭匀,丰泽如玉,且姿态优雅,柔若无骨,美到了极至,瞧她面貌,五官精致,倒似以工刀细笔雕刻描摹出来一般。
三人被她的美貌惊了一晌,不料这妖物如此明艳,倒是彭矫先回过神来,道:“是獬豸,是獬豸。”这羊尾人身女子微微一笑,道:“想不到天下还有人记得我们獬豸一族。外来人,为什么要打伤我的仆人?”彭矫哼了一声,道:“你这个仆人自己先动手的。”
獬豸微微一笑,道:“小蟹是粗鲁了一点。”说着转头对蟹寄生道:“不是让你看见人要先问清楚再动手吗?又不听话了。”蟹寄生埋下头,道:“是,我知道错了。”獬豸笑道:“我刚才听到了三位的对话,三位找到这里,既不是来找海眼的,也不是来找我獬豸的,是来找一个叫作轩辕残篇的东西。那个东西不在这里。三位请回罢。以免伤了和气。”
彭质脸色一寒,道:“你说不在我就相信了吗?”獬豸面色如常,毫不动怒,微微一笑,道:“我有必要骗你吗?”彭质冷哼一声,獬豸淡淡一笑,道:“别说那个东西不在这里,就是在这里,我也不会给你,你有什么资格拿那个东西?你又凭什么要我拿给你,难道你以为就凭你修行的那一点道行,可以和我为敌吗?”彭质面上变色,道:“那你试试看,看我有没有这样的资格!”
说话间,彭质的五色石已经飞出,五色石上“呼”一声弹出不尽木来。不尽木带了熊熊火焰朝獬豸迎头撞来,火焰翻滚,甚是凶狠,蟹寄生猛然嚎叫一声,朝那不尽木飞出双钳,“滋滋”两声,双钳给火焰烤得直冒黑烟,瞬时烧得稀烂,巨木飞行之势毫未受阻,已经冲到獬豸面前,獬豸单手一扬,掌心立时弹出一道十分怪异的黑白相间的火焰,这火焰“噗”一声弹在不尽木之上,那万古不灭的不尽木上的火焰竟然瞬时消灭,那黑白火焰顺势在不尽木之上烧了起来,这火焰有如鬼魅,在不尽之上翻转跳跃,这巨木立时给烧去半截。
彭质大惊,五谷光华闪现,立时将不尽木收了回去,恨声道:“好道法。”獬豸微微一笑,道:“你的凡火怎么能和我的阴阳火相比较。你现在退走,还来得及,不要让我动怒。”彭质咬牙道:“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说着咬牙喝道:“嘉禾,溯源之术!”瞬时四周冰潭中的冰块轰然破裂,潭中的冰水卷起滔天的巨浪,有如恶虎下山,咆哮着朝獬豸奔涌而来。
蟹寄生吓一大跳,“嗖”一声缩回壳中,再不敢动,彭质召唤恶水之时,暗结法印,轻轻念道:“嘉禾,九穗!”瞬时之间,只见彭质方圆数十余丈之内,统统长出九穗禾来。那稻穗之中的每一颗稻谷都飞快的窜出一只水妖,“嗡嗡”作响,卷作一团,黑压压一片好比乌云一般卷向獬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