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砰”一声响,地面腾起一股黑气,黑气渐渐成形,聚成一群纯黑的恶狼,狼头之上,一双眼睛红如烈火,且周身都朦胧一层黑气,缭缭腾腾,甚是诡异。少君一腾手,掌心冒出一股淡淡的烟霭,烟霭中浮现出优昙的面貌,少君对鬼狼道:“把它搜出来。”冰砚点头道:“你的术法真厉害。咱们若是斗法,我不一定赢你。”少君摇头道:“论法术,《道德经》自然强过《玄都上品》,可是说到修真的灵性,你却比我强。真要斗法,胜负难言。”冰砚微微一笑,道:“你从来都让我的。”少君望了他一眼,也不言语,只是淡淡一笑,握住他的手。
那鬼狼却后退两步,将头一耸,一声嗥叫,猛地一跃,已经窜入草丛,它们一落草丛,草丛自然向两边分开,给它们让出路来。鬼狼在草丛中横冲直撞,急速飞窜,少君御镜与冰砚飞在空中,不一刻,群狼汇集,都向一个方向冲去,少君立时紧追飞来,飞不多远,但见山谷尽头,乃是一个深渊,深不可测,群狼毫不犹豫,直扑了下去,冰砚吃了一惊,却见那狼群在悬崖之上急速奔跃,如履平地,少君道:“这妖孽的老巢到了!”也御镜飞下,这深渊约有千丈,一路下来烟雾袅袅,渐无天日,且空气污浊,臭气冲天,冰砚皱眉道:“小心是瘴气。”少君催动真诀,平波之上升出蓝光,将两人罩住,那污浊之气便自行避开。
待到了深渊尽头,却是一条深沟,犹自向地底蔓延,四周黝黑,无一点光亮。少君谨慎,念动法诀,喝道:“道诫,幻影!”冰砚立时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都被缩进了平波之内,平波却幻出十数来个道人来,紧随群狼而上,一路行来,冰砚在平波之内,瞧得分外清楚真切,只见两面峭壁陡峭,道路渐渐崎岖弯折,地底四处飘有磷火,往地面一瞧,顿时心悸,只见地面堆积厚厚一层尸骨,皮肉早已烂尽,只有满地的枯骨,那骨头全都发黑,显见骨头之上尚有剧毒。冰砚忍不住道:“我们是不是已经到了地狱?”正说着,群狼悚然而立,顿足不前,却见前方有红光闪烁,细看之下,却是一汪翻滚的潭水,那潭水火红,水面尚有幽蓝的火焰,潭后又是一道深沟,通向更深的地底。
少君细细看了一晌,道:“是铜水。”冰砚晃眼看去,只见潭水之中,似乎有无数男女,正在哀哭啼闹,细细一看,却又只是翻滚的铜水。冰砚问道:“水里是不是有东西?”少君点点头,道:“是冤魂。被镇在潭水里了。有人用他们的魂魄炼法。”冰砚心中不忍,道:“能不能放他们出来?”少君摇头道:“不成。他们被融在铜水之中,若是强行抽出来,会魂飞湮灭的。”半晌,又道:“他们已经不知道被炼化了多少年,早就已经失去了人性,已经是厉鬼了。就是能放出来,也不能让他们出去。”冰砚默默不语,半晌才道:“这个优昙果然狠毒。”少君摇头,道:“看这炼法的铜水池,应该是个高手。不是那个优昙可以比的。”正说着,铜水潭边突然传来一个甚是苍老的声音,声音嘶哑破败,令人惊悚,这声音道:“是谁?居然擅闯弥罗宫?”两人循声望去,毛发皆竖,只见潭水之中,慢慢探出一个铜头出来,只一只眼睛便有一人大小,须臾之间,这铜人已经自铜水之中起身,巍然而立,直如一座小山。铜人手中拿有一根巨大的青铜大杵,那大杵之上黑气袅袅,有无数冤魂厉鬼缠绕其上,放声哀鸣。
铜人一出,群狼呜咽后退,少君催动真法,一个幻影飘然上前,道:“你是谁?”这铜人并不答话,只是四望数眼,喝道:“真身在哪里?给我出来!”说着一声大叫,大杵脱手击出,“轰”一声响,把鬼狼幻影齐齐打破法相,少君一怔,道:“这妖孽好强的法力。”冰砚双手合十,默运真力,轻轻唤道:“离魂,魅魔之道!”瞬时那铜人身周立时卷起一股异样的微风,风轻而且柔,如杨柳拂面,似花气袭人;且风中有股淡淡的香甜之气,教人迷醉,那铜人一愣,那风中却已经晃出数个半裸女子来,这几个女子虽是牛足鹰爪,生有蝠翅虎尾,但却姿容美绝,或歌或舞,美焕美伦,有如散花天女,那铜人却喝道:“动手罢,耍什么花样?”手中挥舞大杵,却始终没朝这几个魅魔辟来。
冰砚对少君道:“这妖孽是个铜像化来的,法力虽高,却灵根未通化,道基还浅,要灭它不过弹指间的事。”少君点头,道:“不要收它。是它在镇守铜池中的冤魂,没有它,这些冤魂会逃走。”冰砚点点头,少君便御镜飞过那铜池,飞行数百丈,不知已经深入底下几许,只见四周处处是鬼踪魅影,深入不毛嶙峋,终于到一所在,却见这深沟尽头,是一望不尽的平川,平川之上,了无生机,只有数不尽的魑魅魍魉穿行其中;深沟末处,尚有神庙一座,神庙极是磅礴恢弘,层楼高台,飞阁宝塔,林林纷立;只是阴森异常,甚是可怖。神庙门口镇有两个凶神铜像,均高有数丈,左首神像羊身人面,生有虎齿,一双眼睛却生在肋下,羊身有一双骨翅,羽翼全是凛然生光的骨架,额头生有一只牛角,奇丑无比;右首神像虎身人面,全身都是黑色长毛,细看之下,那长毛全是人臂,头顶生有一对牛角,牛角之上满步细齿,也极其丑恶。冰砚皱眉道:“这是什么怪物?”少君细看了两回,皱眉道:“左边的是饕餮,右边的是梼杌。都是凶兽。”
冰砚手中的竹简此刻却发出了淡淡的红光,似乎与那神庙之中的物什有所感应。冰砚大喜,道:“莫非《上清》的经文在里面?”少君摇头道:“不知道。不过,你看到那个优昙了没有?他就在那里。”顺着少君的目光,冰砚扭头看去,却见在神庙的左侧,生有一株木棉,木棉之盛,倒似一棵百年的古柏;且那枝叶花朵,全是黝黑之色。冰砚哼了一声,道:“长这么黑,不知道吃了多少生魂。少君,收了这妖孽。”少君点点头,两人化出镜来。
木棉立时一颤,倏突一下,化成了人型,正是优昙,优昙咬牙道:“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进来,你们居然敢到鬼域找死。”少君淡然道:“不必多说。动手罢。”优昙修道日短,灵根未深,平素只能幻出法相外出,灵根却无法移动,只能定在本地,无退路可走,咬牙切齿一番,道:“小**,和你们拼了。”咒骂之时,双手结印,右足单立,左足在地画一鬼符,喝道:“螟蛉之法,山膏!”话音落时,地面那鬼符之上立时腾起一股妖风,妖风之中,赫然钻出一头赤红色的猪来。这猪浑身都是赤红的鳞甲,神色却极其凶恶,一出妖风,立时一声怪叫。
只是优昙道法未精,这猪只得半个身子,只有前半段出来,后半截裹在妖风之中,腾不出来,优昙不敢动弹,全力施法,冰砚嗤笑道:“别说半头,送一整只猪也饶不了你。”优昙催动真法,正念动法诀,不敢回口,只眉头紧锁,双目怒睁,那山膏已经迫不及待,破嚎一声,猛然张口,喷出一股毒焰来,那毒焰飞出不灭,触物即燃,少君的平波立时旋飞而出,镜光一闪,少君叱道:“幽冥,骨矛!”倏突之间,镜光之中电射而出一根枯骨,枯骨尖端磨得无比锋锐,有如长矛,骨矛之上,阴风旋绕,那毒焰一遇阴风,自然熄灭,“嗤”一声响,骨矛扎进山膏脑中,“砰”一声响,山膏立时化成黑烟散去。
优昙面上变色,逃无可逃,这一战却又毫无把握,若是束手就擒,于心何甘,眉头紧皱,瞧见冰砚手上的竹简,灵机一动,道:“你们是峨眉山的人?”少君点头,道:“出招罢。”优昙嘿嘿一笑,道:“你们拿了《上清》青简来,是要找《上清经》吗?”少君尚未回话,冰砚抢先道:“你知道经书在哪里?”优昙嘿嘿一笑,道:“我既然认得青简,自然知道秘密。”冰砚哼了一声,道:“不用说了。经书没有就罢了,我们可不能为了占便宜让你祸害别人。”
正说着,突然听得身后怪声大作,三人都回头,却见深沟中陆续飞出数点光芒,急速飞来,光芒之后,有巨大的巨石撞击之声,震耳欲聋。放眼看去,却是铜水池中的那个巨大铜人,追着这几点光芒飞了进来。那光芒飞至,少君定眼一看,却是数名男女,容颜甚是年轻,衣着甚是华美,个个御物飞行,显是修真有道的真人。那铜人身形笨拙,却仗着身躯庞大,一步追行,抵得他们飞行数丈,那大杵不停飞舞,几个飞行稍慢的,险些给大杵辟中。
少君道:“他们是什么人?”冰砚皱眉道:“未必是好人,先别管。瞧瞧再说。”说着那数人已经飞近,头一人是个华服男子,见了冰砚三人,忍不住叫道:“糟糕,前面有三个妖怪!”冰砚勃然大怒,喝道:“嘴巴放干净,谁是妖怪?”那人却蛮不讲理,背上“嗖”一声飞出一根黑幡,迎风招摇,喝道:“滚开!”黑幡之上,立时滚出浓浓黑烟,黑烟化成一条烟龙,朝少君冰砚优昙扑来,优昙一惊,瞬时消失,木棉立时枝叶倒地,贴在地面。
那烟龙呼啸而来,立时将冰砚少君裹住,那华服男子哼一声,道:“不知死活,被烟龙追袭,居然不闪……”话音未完,却见那烟龙倏突之间突然散去,冰砚与少君原地而立,一脸怒色的望向他,两人虽无恙,衣衫之上却尽是烟墨,冰砚未及动作,少君已经喝道:“给我下来!”说着背上腾起一道蓝光,一面古铜圆镜旋飞而出,镜光一照,那人身下飞行所用的法宝立时黯淡无光,这人“扑通”一声从天摔下,摔个仰八叉,后面的几人立时一齐惊叫,还未回过神,那铜人已经赶到,摔头一阵狂叫,大杵带起虎虎风声,朝落地这人迎头砸下。
那人给吓得傻了,居然不知闪避,少君猛地喝道:“道诫,摄空!”平波镜光一闪,那人“嗖”一声便被吸走,冰砚飞身而起,喝道:“离魂**!”话音落时,那铜人一声哀号,突然吼道:“不要拉我!”众人讶然望去,却见那铜人身上滚出一道烟来,那烟半身给冰砚勾出体外,半身勾在铜人口鼻之处,不停伸缩,冰砚冷哼一声,道:“给我出来!”说着纯钧炫彩飞出,“铛”一声砍在铜人鼻翼之上,将它鼻翼齐面切断,那烟体立时拖出,聚在冰砚身前。那铜人却晃得两晃,“咚”一声倒下,顿时将那深沟的出口给挡去大半。
烟体立时哀号道:“上仙,不要收我。小的情愿归附。”少君道:“不要散了它。那个铜水池是它在镇守。那些冤魂已经成了厉鬼,没有了它,它们会逃走的。那个水池的法界拦不住。”冰砚摇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给你盖个章,记得你以后就是我程冰砚的!”说着单手扬起,众人但听得“砰”一声钢响,那倒地的铜人的额头突然陷下一块,细细瞧去,却是一枚梅花烙印。那烟体同时也“嗖”一声回体。
冰砚眉头一皱,转过身来,顿时吃了一惊,却见那木棉已经将根须自地下拔了出来,忍着道行破灭的大险,想要遁跑。少君飞出平波,叱道:“道诫,神照!”镜光过处,木棉一声哀号,浑身冒出青烟,立时叫道:“不要,不要收我!”冰砚喝道:“不想死就给我站住!”木棉吓一大跳,呆呆站住,少君在冰砚耳边轻言一句,冰砚笑道:“还是你聪明。”说着暗念法咒,木棉突觉身子一轻,已经身不由己的飞起,“呼”一下飞到铜人肩头,那铜人肩头立时化成铜水,将它的根须吸了进去。冰砚微微一笑,道:“待会再来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