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峨嵋山祭祖大典完毕,消停得几日,冰砚不见赵墨,拉了少君、临潼与淮南满山搜寻,仍不见其踪影,大是诧异,惴惴之中,只得向紫薇征询,紫薇并未起课,只寻思一番,让冰砚少君稍候,只身去碧云峰;待其回来,对冰砚道:“不妨事,他遇上了我门中的一位先人,有些杂事,三年后才得回来。你不必牵挂。”三年于修真之人而言,晃眼即过,算不得长久,冰砚却大是沉吟,好半晌才道:“临走也不给说一声,倒叫人白白担心。”少君拍拍她肩膀,道:“你别担心。想是事发突然,不然他岂有不说之理。”冰砚虽有些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偏紫薇又不肯说那位先人是谁,不然倒要去看看,这位先人动辄便要弟子做些三年才完的杂事,究竟是何等模样。
正说话,却突然听得东方“铛”一声脆响,这声音清脆响亮,声上九霄,整个虚陵洞天都能听到这声响。紫薇一怔,旋即讶然道:“是流火金铃的警铃,有外人擅闯虚陵!”说话间,只见东方天空之上腾起一道高有数百丈的炙热火焰,那火焰煌煌然不可逼视,高在玉阙之上的冰砚等都被那烈焰震慑,但听火焰之中“啊”一声尖厉刺耳的惨叫,冒出一股黑烟,那火焰瞬时便缩了回去,消弭于无形。冰砚忍不住叹道:“流火金铃好生厉害。”紫薇微微颔首,道:“可惜太过于霸道。不知道是什么人,这样大胆,竟敢硬闯流火金铃的结界。几万年来,从来没人可以破我们的金铃流火。”
说话间,却见灵虚与御魁联袂而来,冰砚知他三人要为少君炼毒,便领了临潼淮南告辞出来,三人凌空飞起,踏梅而行,飞至金光殿上,却见洞天之上,画影拉出一道道炫目的剑光,在天宇漫天飞旋,冰砚微微颦眉,正觉有些怅然,那画影却在陡然之间,猛然发出一声剑鸣,“嗖”一声窜入了三大殿的上景殿中。冰砚一愣,瞬时带了弟子尾随飞起,追入上景殿中。上景殿供奉道德天尊,殿前的高台之上,铸有一高有十丈有余的纯铜青牛。青牛之后,乃是一道玉墀,玉墀两旁,均是高有数十丈的华表,此刻正有数十个小道人,正在打扫尘灰,想来也瞧见了画影飞入,正一窝蜂的奔向上景殿的正殿。冰砚飞行甚快,抢在众人之前,步入殿中,却见殿中倒有十来个弟子,个个都是一脸愕然。
冰砚细细一瞧,不由得一愣,道:“大师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那十来个弟子,却是林玄真、李元济等人,不等玄真回话,子瞻先稽首道:“师叔,今日轮到我们值日,我们正在准备常祀。”冰砚点点头,道:“大师兄,画影落在谁身上了?”林玄真这才如梦初醒,缓缓起身,道:“那是画影吗?我只瞧见一道剑光飞了过来,这剑光突然炸开,事出突然,大家都被这剑光震倒在地。等我回过神来,那剑光已经不见。并不知道它附在谁身上。”冰砚颦眉不语,只眯缝了双眼,在众弟子脸上细瞧。冰砚年纪虽不大,算得紫薇的关门弟子,却是众人心中的魁首,非但一干晚辈,就是和他平辈弟子中最是清矍高傲的梁道临,也要让他三分,此刻被他这一瞧,几个弟子纷纷垂首,不敢逼视他的双眼。
门口追来的那几个弟子,初时见了冰砚,不敢入殿,此刻见冰砚不语,略壮了胆色,举步踏了进来,不料冰砚并不回头,却朗声道:“出去。去请世尊来。”那几个弟子伸出的脚立时缩回,驭剑飞起,去玉阙请紫薇等人。这几个道人才走,便见洞玄带了几个弟子过来,见冰砚杵在门口,冷哼一声,道:“好师侄,你可瞧见了什么好事?”冰砚回过头来,并不唱礼,只淡然道:“师伯修真了得,想来一眼就能瞧出端倪。还请师伯慧眼瞧瞧,他们哪一个,是被离魂附体了。”洞玄哼了一声,跨步进来,瞄得几眼,立时眉头紧锁,作声不得。
洞玄的几个弟子也齐刷刷的瞧过来,直瞧得林玄真等人大不自在,却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正没奈何,却见紫薇等人飞来,紫薇等向几个小道人早问了个明白,此刻飞到,瞧见冰砚洞玄,便道:“怎么,你们都瞧不出来?”冰砚摇摇头,灵虚飘然上前,与冰砚一般,眯缝了双眼,细细的瞧了一回,道:“师兄,这不是离魂。”洞玄冷哼一声,道:“荒谬,不是离魂,画影怎么会归附?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看来你的离魂**,也不过尔尔。”若是说到别人,冰砚不过默然,瞧在洞玄的身份,不至于计较,听得他说到灵虚头上,却无名火起,只微微一笑,道:“大师伯教训得是,不知道大师伯可瞧出来哪个才是离魂真身?”洞玄立时脸色一变,喝道:“放肆!”紫薇微微摇手,对冰砚道:“不得无礼。退下。”冰砚瞄了洞玄一眼,退到灵虚身侧。紫薇抬头对林玄真道:“玄真,把祭台上的香炉拿过来。”
林玄真依言而行,紫薇又道:“将炉灰倒在地上。”玄真望了望紫薇,道:“倒多少?”紫薇不语,林玄真一皱眉,将香炉微微一倾,那香炉之中,立时飘落炉灰,香炉之中的炉灰,因沉积久了,凝结成块,容易倒不出来,林玄真眼见新灰落尽,在香炉上轻轻一拍,便掉出几块凝结的灰块来。紫薇只淡淡瞄了一眼,便道:“行了。”洞玄最是性急,道:“卦象是什么?”紫薇却不作声,甚是怪异的瞧着林玄真等人,直瞧得林玄真等人额头冒汗,好一晌,这才道:“确实没有离魂。弥罗用的不是离魂附体之术,他开了血契。我们峨嵋弟子之中,有人把性命卖给了他,当了他的傀儡。”洞玄皱眉道:“是谁?”紫薇摇头道:“算不出来。”御魁一旁沉吟片刻,皱眉道:“既然是有傀儡,为什么让画影飞到上景殿人这么多的地方?岂不是让傀儡自投罗网吗?为什么不让傀儡暗自将剑取走?”
说着单手成诀,轻轻念道:“七变,灵犬!”“砰”一声响,林玄真洒在地上的炉灰陡然之间,化作一群大小不一的金毛犬,一阵狂吠,在上景殿中四窜,不一刻,群犬集中在道德真君神像之后,齐齐吠叫。众人绕过来一瞧,只见神像转之后,插有七片龟壳,龟壳入地三寸,每一张龟壳之上,都有一个古篆字。七张龟壳上方,悬有一柄古剑,虽则剑光奇怪的收敛,但众人天天在虚陵都瞧见它,一眼便认了出来,正是画影。御魁脸色一变,道:“是声东击西之计。那傀儡布的七星移度,把画影招了过来,他想干嘛?”灵虚陡然一震,道:“画影和腾空,不足以开启二师兄的封印。他要的是……”洞玄立时脸色一变,喝道:“怎么昊天令是在玉阙宫吗?”紫薇却神色平静,道:“不对。他这次要的不是昊天令。而是昊天令究竟在什么地方。他是在观察我们,看我把昊天令放在什么位置。”
灵虚一皱眉,立时回过意来,道:“那么,那个傀儡,现在应该就在这个大殿之中。”紫薇微微颔首,道:“虽说历代都说弥罗是我峨嵋的罪人,然他已经轮回转世,前世的种种,何必苦苦执着计较,我不想让峨嵋弟子,同门相残。我本打算让他定神百年,再请人以封印之法封印其前世记忆,让他从新做人,才不枉画影腾空这样绝世神兵世代相随。没想到我的炼器之法,连个钉心锁魂都定不了。看来这个弥罗,确乎是心术不正之人,为了重获自由,竟然连同生咒都能下。”洞玄哼了一声,道:“啰嗦什么,把那个傀儡找出来。”紫薇微微一叹,退后两步,道:“三师弟,你动手罢。”灵虚听得紫薇的叹息,由不得有几分伤感,缓步上前,一个一个打量身侧的弟子,看得一晌,众人神色均有几分惴惴,灵虚亦是一声叹息,与紫薇面面相觑,御魁在一旁,晓得他两个的心事,知他二人实在惋惜,不管那个傀儡是谁,都会让他二人难过,忍不住叱道:“有什么不忍心的。天生其人,自赋其格。人各有命,有什么不忍,有什么可叹。动手罢。早晚要了却这一事,何必拖泥带水。”
灵虚给御魁这一喝,倒真抖擞了精神,对冰砚道:“我要作离魂**,把众人的魂魄都拉出来。那傀儡的魂魄不在肉身,是附着在宿主身上的,本身的肉身上只有意识,很好辨认。这里除我之外,只有你练过离魂**,你替我瞧清楚了,谁的头顶没有元神,谁就是傀儡。我瞧一边,你瞧另外一边。”冰砚点点头,灵虚右手单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念得数句,左手凌空,虚虚一抓,立时整个大殿之中,立时卷出一股旋风,旋风一起,一干修行浅薄的弟子立时“咚咚”乱响,跌倒在地,其魂魄被那旋风给吹了出来,吊在头顶,极其惊怖。冰砚放眼一瞧,在场之人,除了紫薇御魁洞玄,尽皆昏倒。灵虚发功,不过短短一瞬,其术法一动,便立时收功,唯恐将魂魄拉出来久了,功力浅薄的弟子无法还魂。
他**一收,众人便醒转了过来,灵虚回转头来,道:“我这边没有。文鼎,是谁?”众人都定定的瞧着冰砚,冰砚却神色十分诧异,似是全然不敢相信,直愣愣的盯住一人,众人顺眼瞧去,心中咯噔一下,临潼更是叫了出来:“不,不可能,哥哥不是傀儡。”洞玄嘿嘿一笑,道:“非我族类,果有异心。”孰料冰砚却双目圆睁,怒气冲天的瞪了洞玄一眼,喝道:“你是说他还是说我?你敬我一尺,我自然敬你一丈。哼,你现在功力高深,我奈何不得你,早晚一天,我要踢你屁股。”说完转过头来,盯住淮南,淮南忙叫道:“师父,我不是傀儡。”冰砚冷哼一声,道:“我知道。”说着并不回头,只打个响指,说道:“师父,傀儡是子瞻。”众人一愣,冰砚又道:“子瞻是个傀儡,抓不住的,那个肉身是破的,我看是从他身上撕下的一层皮化的。一剑砍了算了。可是淮南身上有两个元神。淮南的意识早就模糊了。跟我们相处的,不是淮南,是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恐怕就是通天教主。”
灵虚等人一惊,全然回不过神来,御魁一脸不信,道:“通天教主?通天教主是多少年前的人了?他怎么会在淮南身上?”冰砚神色肃然,道:“先把他从淮南身上拖出来再说不迟。三师叔,你可得帮帮我。这个通天教主,可不是易与之辈……”话尚未完,那淮南陡然间变了脸色,“桀桀”两声怪笑,道:“峨嵋一派,果然有些手段。可惜这么早就被你们发现,我这还没学上什么本事呢。”冰砚勃然大怒,骂道:“你这恶鬼,给我滚出来!”喝骂声中,拔地飞起,一把扣在淮南肩头,喝道:“离魂**!”谁料淮南身形微微一晃,掌心瞬时飞出一把玉尺,“啪”一声敲在冰砚手掌之上,冰砚一声闷哼,倒飞数尺,那淮南立时“嗖”一声窜到临潼身边,一把提起她衣领,“呼”一下射出上景殿。
他人影甫动,御魁灵虚齐齐飞出,双剑齐出,赤霄掩日,双剑之威,何等凌厉,那淮南却全然不惧,单手一晃,掌心飞出的那玉尺瞬时化作一面玉盾,“铛”一声响,双剑倒飞,淮南“噗”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却也借这一撞之力,乘势飞得更快,瞬息之间,便去得远了。御魁灵虚骇然,这淮南自知不敌,却硬接一击,借势飞遁,实在是不要命的逃法。冰砚却是一跺脚,咬牙道:“这个通天教主,不把他剁成肉饼,我就不姓程。”说话间早已驭剑,灵虚忙道:“他有两个人质在手。”冰砚却神色懔然,道:“三师叔,两个人质,我都得救。”话音落时,已经飞得远了。紫薇眉头一皱,看了看瞪大了双眼的林玄真等人,心中暗自难过,微微皱眉,道:“元济,道临,你们带几个弟子,跟上去,一定要把他们安全带回来。”灵虚却摇摇头,道:“那个淮南,不必强求,恐怕是带不回来了。”洞玄冷哼一声,道:“你们不是最疼这个弟子么?怎么自己倒不追上去帮帮忙?”灵虚一声叹息,道:“少君还在镜子里。我们还要为他炼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