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别山畔。
落日洒下了余辉,炊烟渺渺升起,鸡鸣狗叫此起彼伏。
一座破旧的茅草屋,一看便是贫苦之家。
一位皮肤黝黑的中年妇女,一边往灶里面添着柴火,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鬓角有些发白,额头有几个明显的皱纹,但仍旧掩盖不了她嘴角的笑容。
锅里面煮着一顿大餐,平日里也舍不得吃,那就是只有过年才能上桌的薯丝饭。这里盛产大米,但种植大米的农户却吃不上,因为几乎所有的存粮都要上缴给地主老财,自己只能留少许充饥。
虽然地主老财不干活却能坐享其成,但李如芳却如同全天下最朴实最善良的劳苦大众,将所有的苦痛都压在心底,因为她有一个还算完整的家。家中有勤劳肯干的丈夫郑仁,平时靠养牛、砍柴卫生;有两个乖巧听话的儿子:大儿子叫做郑清明,意为清明时节出生;小儿子郑重友,意为重视朋友,多条朋友多条路。
托朋友的口信,出去闯荡整整八年的小儿子终于要回来了。为此,李如芳特意加了点料,热了一点腌酸菜。小时候,郑重友跟着大人们也受尽了苦,他最喜欢吃的就是她亲手做的腌酸菜了。
“母亲,我回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破茅草屋,似乎将土灶里的火苗喊得更旺了,将屋里的黑暗也驱散了一些。
“友伢子,你回来了?”李如芳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也是心头一颤。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便是八年了,但这声音却依旧是这么熟悉,一直响彻在她的耳畔。
儿行千里母担忧,虽然家里很穷,可她还是每年亲手为这个出门在外的二儿子纳了一双新鞋,日日思念,念断愁肠。
“恩,是的,我回来了,学成归来。”郑重友长得牛高马大,脸上虽然有些稚嫩,但眼中早已多了一些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成熟。他看了正在用破围裙搽手的李如芳,眼中闪过一丝温热,回家的感觉真好,外面的世界很大,但不如自家的狗窝自在舒服。
这八年来,他追随师父林子金进入少林寺习武,起因便是家里断粮了,而师父说习武不花钱还管饭。当时郑任和李如芳一合计便狠下了心,让年仅八岁的郑重友出外习武,混口饭吃。
这八年来,郑重友吃尽了苦头,学习吊臂三年,睡桩三年,练手指插沙两年。刚开始,被严格要求的师父打得皮开肉绽,头昏脑涨,但他一想到父母临走前的含泪嘱托,一摸到母亲送给他的破棉袄,他便浑身充满了斗志,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八年下来,郑重友得到了师父的青睐,与师父结下了深厚的师徒情谊,练就成了铜筋铁骨般的好本事。
他的心头始终有块石头压着,那便是回家看一看家里的父母和哥哥过得怎么样,于是,他跟师父请了几天假,下山回家探望一番。
“哥哥呢?”郑重友站在了两眼泪汪汪的李如芳面前,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口问道。他打小就跟哥哥玩得好,哥哥郑清明虽然只比他年长一岁,却要比他多干不少活。因为郑清明是家中的长子,所以肩上的重任也要艰巨几分,用他那年幼的肩膀扛了起来,放牛砍柴样样都少不了。
“你哥哥放牛砍柴去了,一会就会回。”李如芳看着比她还要高出一头的二儿子,心里的喜悦都写在了脸上,双手一把握住了郑重友,生怕他又再次从自己身边飞走。
“父亲呢?怎么没见他人?”郑重友看着枯瘦如柴的母亲,眉头皱了皱,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
这万恶的旧社会,凭什么要分为穷人和富人?凭什么地主老财天天不用干活,还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凭什么穷人天天披星戴月、辛苦劳作,却连自己家都养不活?自己空有一身武艺,却不能为家里做些什么。
“你父亲他去给地主家当短工去了,过一个星期就能回来了。”李如芳笑得合不拢嘴,看着儿子长得这么壮实,日子肯定比家里过得滋润。好男儿志在四方,只要儿子过得幸福,短时间的分别又算得了什么。
“弟弟,你回来了?”郑清明将牛牵入了牛圈,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一口黄牙。
“恩,哥,我回来了。”郑重友帮他卸下了背上的柴火,发觉哥哥身上的皮肤很黑,都是日日在太阳地上操劳所致,浑身很瘦弱,让人有种弱不禁风的感觉,这是长期营养不良所致。
郑清明洗了洗手,便拉着郑重友到跟前,在他的胸前轻轻地锤了一下:“不错嘛,小伙子,这些年看样子还混得不错嘛。这么多年不见了,着实有些想念,不知道你到底在外边过得怎么样?”
“哥,我过得挺好,就是挺挂念你们的!这些年,你们受委屈了。”郑重友纹丝不动,眼中也充满了喜悦。
“行了,行了!你们兄弟两个快点过来吃饭吧,我都已经做好了。”李如芳看着相亲相爱的两兄弟,轻声呼唤了一声,家里有个两兄弟,以后多少有些照应。
没有桌子,只有一个四脚还算平稳的小凳子,上面摆着三个有缺口的小破碗,里面各自盛了半碗多点薯丝饭,中间有个盛了小半碗的腌酸菜。
“哇,居然是薯丝饭呀!弟弟回来,待遇就是不一样哈!搞得跟过年一样!”郑清明眼前为之一亮。
“弟弟回来了,当然要做点好吃的!”李如芳看着有些发愣的郑重友,夹了一大块腌酸菜到他的碗里,连声说道。
“好的!”郑重友眼睛一酸,不知道是被这温馨的场面所感染,还是为这寒酸的晚餐所悲伤。
这是什么晚饭,竟然如此的差,比自己在少林寺里还差上千百倍。没有想到母亲和哥哥竟然当做心肝宝贝,如同过年一般。高高在上的地主老财们,如同一只只卑鄙无耻的寄生虫,吸干了无数个母亲和哥哥的血汗,让他们变成了骨瘦如柴的模样。
在这一刻,郑重友的心如同一颗跳动的火苗闪亮了一番,但很快又灭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