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脸色这般凝重,我也恭敬地往前坐,仔细听。
庆先生眼中浮起层水光,缓缓道来:“天海有令,伤人者刑,杀人者诛。此次,若能成事,或能得冀国保障,但天海必不放过你我。若不成事,则你我必死。大景律令严苛,行刺同谋逆,当受油烹销骨之刑。”
“为人之尊严如何可辱?若到这一步,冬阳,我们便自戕。”自戕!我惊得往后一倒,但因是端坐着,并未仰倒在地上,只是瘫坐着。
“那样尚可保留全身。”先生冷静得有些吓人,原来他早做好了这些打算。我们此去,少有好结果。
我深深呼吸几下:“没有其他法子吗?既不用死,也能挟止大景军队。你,先生别忘了,长宁,长宁。”我可真卑劣,我不想死,就用长宁来激先生。
“也不是没有的,可未免太难。”太难……
“活捉。”“活捉。”我与先生同时说出。
确实是好办法。活捉秦俨,就能阻止大景军队,说不定还能让大景割地。挟制着秦俨,我们就能顺利脱身。可是,真的太难,不说秦俨是不是个好拿捏的,他身边的守卫就不是好对付的。
究学帮我们接触到了秦俨身边的近臣,我们假借客卿之名,求见大景国君秦俨。要见秦俨,有一个很容易的方法——献策。
大景意欲一统天下,所以广纳有才之人。先生走的便是这一条路子,他写了一份论策,请近臣递给秦俨。他在竹札上刻写的时候,我凑前去看,入眼的便是:“……以驭万民……”
“先生,你,你怎能写这样的东西!”这种话,与天海提倡的“利万民”完全不同啊!先生放下锥笔,难得耐心解释:“这不是天海学说,而是术门理论。”他将竹札摊到我面前,我略略一看,先生所书与天海学说是有些相似,不同之处,就是嗯,太自私。每一句话,都是为一人,即是国君,考虑如何治下。
术门,我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在外行走,我并没有许多的时间去学习。如今才知道,今世不止究学与天海两个学派。而这术门,也是了不得的,大景国君便是术门学说的推崇者。
先生又将竹札抽回去,继续书写。我坐在一旁看着,只觉那些言论极是精辟,自然不是因为这是先生写的,而是那术门学说自有其风采,每一字都直达痛处。无一不精,事事俱到。先生是天海中人,并不能尽述,可这样我也明白术门学说之大概了。
“妙哉!”除了那如何利用人的说法我不喜欢,可这实在也是许多人都追求的!我不知不觉地转为崇信术门矣,天海学说,倒要往第二位放了。
要见秦俨还是费时的,先生递了一次竹札,倒是引起秦俨关注,复了一份,先生又进献一份。如此往来,当然没我什么事,我只好寻了空闲出驿站去。
先生叮嘱过我不许闹事,我自然是不会胡闹的。遂将短剑啊,飞矢啊,什么的绑好在身上或藏在袖内才敢出去。可我还是闹事了,还好也没闹大,先生大概不知……
那日,我就大摇大摆地走在雍京的道上,来往的人都是低头快行,不似我这么悠哉。所以我就显得很不合时,我也很容易看见那不合时的人。
那人是个男子,随意地坐在地上,一脸颓然,不时还哀嚎几声。往来的人并不理会他,想来是见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