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最艰难的时刻,父亲用他的自信,把养家糊口的重担挑起,在打一个土坯只挣八厘钱的时候,除了基本的生活费外,他还用节余了三个多月的五十元钱买了一部收音机,给一贫如洗的家带来了不尽的欢乐。
畅想是绵绵起伏的山峦,嘴角流露出的则是幸福的回味。
今天虽是父亲的忌日,但我想记录下父亲曾给我们的这些感悟,才是对他老人家最好的报答。
(作者现为哈密地区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秘书长)
父爱永恒
吴湘君
在以前的文字里,我对父亲的描述不多。但在心中,对父亲的记忆却一直是那么亲切那么深刻。虽然父亲去世已经快二十年了,但我始终感觉他老人家没有走远,时常还能看到他的音容笑貌,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的韵律。父亲认真地走完了他八十三年的人生,平静安详地闭上了眼睛。那一幕,已是我心灵深处最敏感的痛。这痛与母亲的走一样,再一次让我在孤寂中托举着思念,在沉思中怀感和体会爱的珍贵,品味责任对于人生成长所起的重要作用。
父亲算是有文化的人,凭借他读私塾、做文书的经历,他对知识重要性的认识程度也很高。他知书达理,秉性耿直,做人做事非常认真,考虑问题较有远见。不管是什么年代,也不管是经历什么名目的政治运动,“学而优则仕”的思想在他心里根深蒂固。“人就应该有知识,懂事理,否则没好日子过”,这就是父亲坚持的真理。
我是父母老来获得的宝贝女儿,说起父亲对我小时候家教的严厉,至今村里的乡亲们还记忆犹新。每次提起,他们都会列举出一大堆例子,声讨我的父亲。但是,时过境迁,在几十年后的今天,他们对于父亲的看法,却早已不同从前。现在,他们感叹最多的应该是从现实中体会到我父亲的远见卓识,感悟到父亲对我教育培养所付出的努力是正确的。我从他们谈论父亲时的眼神里,感觉到他们对父亲的尊敬和仰慕是真实的。
我生长在穷乡僻壤,常年侧卧的天山是我坚强的支撑和靠山。我的家乡很美丽,天山横亘,高大雄伟。而天山的高大,既是一种天然围墙,也是一种天然屏障。它在保护着它的子民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同时,也成了与外界交流的阻隔。也许因为这种阻隔,让人们在一种封建、传统的旧思维中徘徊。而父亲的明智,不仅让自己掌握了教育的主动权,也为我教育后代启发了思维。
小时候,我备受父亲严厉家教的管束。父亲对我的高标准严要求,体现在生活和学习的点滴细节上。长者为师、师者必尊、见人必先微笑问好、屋里来人必先起身招呼让座等,都是父亲给我立下的规矩。吃饭不能吧嗒嘴、走路不能拖拉脚、穿衣服要整齐干净、不能和父母长辈顶嘴等规矩,在教我“懂礼数”的同时,也让我学会了凡事都要“忍耐”。尽管,我当时并不知道什么是“礼仪规范”,但父亲要求了的,我就必须努力去做。
在学习上,父亲对我更是严格,完全是私塾先生的做派。作业要认真,写字要工整,每晚必须练十个字,这些都是雷打不动的规矩,直到他满意点头才能睡觉。闲暇时,必须拿个小木棍在地上练习写字;造句时,一个词语至少要造出三个完整句子……这种近似于折磨的教育方式,给我的心灵打下的烙印是深刻的,对我成长所起的作用也是至关重要的。我曾经因贪玩,作业潦草被父亲用条尺打肿过手,也曾因没有完成每晚练十个字的任务,而被父亲罚练到凌晨……虽然,在当时我对父亲是既怕又恨的,在心里也曾不止一次地咒骂过父亲是“法西斯”“臭军阀”,不理解身为父亲为什么会对女儿如此苛刻,甚至很可笑地怀疑过与父亲是否有血缘关系等。可是,随着我慢慢地长大懂事,却最终不改对父亲的敬佩和热爱。因为,父亲在严格管教我的同时,也在身体力行地为我做着榜样。
记得在当时的农民眼里,几乎对孩子教育问题的重要性没有足够的认识。他们认为:孩子只要能生下,就能长大,只要男的会干农活儿,女的会做家务,就不会饿肚子……他们不理解我的父母为什么在那样拮据的生活条件下,还要坚持供我上学。有个别亲戚,干脆直接对父亲说:丫头片子不上学,不读书,照样嫁人,只要会做家务,找个好婆家一辈子安稳地过日子就行了……而我的父母却并不这样狭隘地对待子女的教育问题。父亲说:人的命运是能改变的。这种改变没有捷径,只有学到真本事。父亲对我的教育就是从点滴的浸透开始,要求我脚踏实地地做人做事,当然包括学习了。父亲由于曾在旧部队服役的经历,新中国成立后几乎经历了所有政治运动的洗礼。虽然,他也能够理解是政治形势所逼,对那种精神摧残和人格污辱的做法却是不能苟同,他崇尚知识,蔑视无知,是我人生路上最伟大的导师。
童年的记忆是最真实最深刻最不容易抹去的。
我是五岁多开始上小学的。头两年在生产队上的混合班,三年级才合并到大队的总校。混合班共有二十多个孩子,两个老师兼顾了所有课程。三个年级的学生在同一教室轮流听讲、轮流写作业。课桌凳子是土坯垒起的,课本是五人一套,相互借用,很不方便。有一天,从不抽烟的父亲却从供销社买回一卷白纸(当时的农民都用白纸卷莫合烟抽),认真地裁开压平,又用纸条搓成绳,把白纸装订成本子,再用尺子和铅笔在上面画出田字格,把借来的课本当作范本,用钢笔一笔一画抄出整个课本内容。就这样,一至二年级的四个学期中,我是全班唯一享有父亲精心制作手抄课本的人,也是让同学们羡慕和嫉妒的人。当别人都为相互借书为难的时候,我捧着父亲亲手制作的课本,心里的得意和自豪难以言表。
有一年,父亲被生产队派去对面天山的西沟修渠,由于劳动强度大,父亲双腿膝盖肿胀积水,走路都很困难。由于医疗条件所限,县医院建议父亲转到外地治疗。经熟人介绍,父亲转到了乌鲁木齐的一家医院,经过一个阶段的治疗,父亲不等病情治愈就匆忙返回了。母亲在整理他的行李时,却发现他除了带回一些简单的消炎药品,却为我花钱买了一块镶有木框的石头小黑板,还有几盒石灰石切成的条状石笔。也正是这石板石笔,还有后来父亲在拉焦炭的路上捡到的半本田字格字帖,成了我小时候每晚必须练字的工具,成了我受用终身的纪念。这些物件,也因此成了我家至今珍藏的宝贝。父亲就是这样想方设法支持我学习的。
现在,我真的不认为父亲一生倔强固执、办事认真不是优点,也不认为父亲对我一直以来的严厉是苛刻了,就连那些早已被乡亲认为是对孩子过分严格的教育方式,我也视作是我的父亲应该具备的素质。虽然,父亲有时处事比较刻板,不会变通,遇事喜欢较真等,诸如此类的性格习惯和处事方法,的确为父亲的生活及交流带来过许多不便,也得罪了一些人。但是,也正因为有这样一些性格特点,他才是我真实的父亲,也正因为父亲对我采取固执认真和坚持原则的态度,以及一些一般人认为不近人情的方法和理念,让我在学做乖女儿的同时,也从父母身上体会和感受到了什么是爱,什么是责任,为我在教育儿子成长的过程中,起到了积极的引导和启示作用。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新疆作家协会会员、哈密地区教育工会主席)
如山的父爱
梁永法
小时候,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都很少喊爹,主要是因为爹的脾气不好,爹有笑脸的时候是很少的。爹哪方面都行,就是脾气躁,识不了几个字的他,却能把大队磨坊里的那台一人多高的柴油机拆散再装起来。爹从机器旁一走,就知道机器有没有毛病,毛病在什么地方。对此曾有人异议,并用打赌的方式来验证,输的都是对方。大队磨坊里的粮食和生产队场院里的粮食差不多,但爹从不往家拿一粒,虽然看磨坊的只有爹一个人。家里的粮缸动不动就底朝天,娘便忍不住给爹絮叨,家里的孩子多,谁也没让你到粮堆上去拿,你把散落在机器周围的扫扫,放在衣服的口袋里,谁能看见?再说扔在那里不也是浪费?每每这时,爹的眼睛瞪得比平日大了一倍,“你当那磨坊是咱家的,说拿就拿?那是大队的,是大家伙的。”爹说话不像娘那样细声慢气,声音大不说,还要站到院子里说,好像要让全村的人都知道。娘一个劲地说,行了,行了,还用着发这么大火?还用着到院子里去喊?望着爹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我觉得爹怎么看和我们也不是一家子人。
爹的脾气不好,动不动就发火,和娘常常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吵架,还有砸东西的毛病,做饭的锅,吃饭的碗,盛饭的勺,不知让爹摔碎了多少。那时的乡村娱乐的事情少,谁家吵个架,左邻右舍看热闹的大人和小孩就挤满了院子,爬满了墙头。越到这时,爹的嗓门儿越大,爹在院子里声嘶力竭地骂,我们躲在屋子里不敢吭声,越有人劝,他的嗓门儿越大,娘一句话都不还,啥时爹骂累了,就不骂了。我和弟弟、妹妹不好意思去上学,因为班上的同学动不动就学爹骂娘的腔调和样子。真恨自己咋有这么个爹。
爹的酒量不大,却爱喝,找爹喝酒的人也多。爹会修机器,四乡八村的机器坏了都找他,谁家的自行车、锁子坏了也来找他,爹是人一喊就去,有时正在家吃着饭,碗一放就走了。我们眼里的“坏”爹,在外人的眼里,却是个好人,庄里乡亲说起爹来,没有一个人不说他好的。爹修机器的工具,还有螺丝帽、螺丝、螺杆等配件都是他自个儿买的和捡的。平日里爹走路眼睛总爱在地上瞅,哪怕一截铁丝、一个铁钉他都捡起来,回家放在他的那个木箱子里,一般的小毛病,爹的修理材料都是免费的,也未向人家收一分钱的报酬,谁家做了个改样的饭也总把爹叫去坐坐,也免不了要喝两盅,这也许是庄户人还礼的一种方式吧。爹去,十有八九都是醉着回来的。以至于我们一看到有人来我家,老远就站在院门口喊:“我爹不在家”,边说边忙着关门。
我1981年高考落榜,因村里的人老问我考学的事情,觉得臊脸面,便萌发了到新疆找叔叔的念头,娘拦着哭着死活不让我走,爹却说:“孩子大了,想走就让他走呗,这又不是去上刑场。”好像这要走的不是他的儿子。其实那时我走的另一个原因也是在逃避性格暴躁的爹,只是这个原因到现在我都没给他说。
到了新疆,我打电话都是给娘,有时爹接上,我问娘在不在,若不在,我就挂了,不想跟爹说话,似乎也没什么话要跟他说。
1989年,我患重病,爹听说后,马上让姐夫去给他买票,姐夫拿着托了几个人好不容易买到的一张卧铺票,爹一看就发火了:“娃娃病成了那个样子,还买什么卧铺,赶紧去退了,省下钱好给娃娃看病。”因车票不好买,已六十多岁的爹从潍坊上车一直站到郑州才找到一个座位。爹在我这里住了近一个月,看我病情慢慢稳定下来,就说,我还是回去吧,你娘一个人在家,家里喂着牛,地里也忙,再说我回去也好把你的病情给她说说,免得她挂念上火。那天晚上,我送爹到车站,爹说去解个手,去了好长时间,就在我焦急时,他提着一个塑料袋急匆匆地回·来了:“给孙女买了点吃的东西,来时走得急,也没给她买什么,第一次看孙女,心里过意不去。”我说:“一个娃娃家给她买什么东西,这是谁和谁?你把自个照顾好,安全到家,比什么都好。”爹给他的孙女买的东西是一袋娃哈哈,一袋面包,几袋小吃,望着这些东西,我泪流个不停,在爹的眼里,这些东西不是一般的东西了,他自个儿怕也没尝过,而在城市孩子的眼里这又算什么?
为了能经常听到我的声音,在当时电话还不普及的农村,爹狠了狠心装了一部电话。2010年,我到内地出差,顺路回·了趟老家,已八十多岁的爹,在我离家返回的前一天晚上,抱出了一个木制小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些泛黄的纸张:“这都是你前些年写给家里的信,这几年有电话了,你也不写了。”爹嘟囔着,并用手轻轻抚着那些信件。我回来后,过一段时间,便给老家写封信,因为爹说过,见字如面。我知道上年纪的父母对吃上穿上已没多高的要求了,他们就是盼着儿女们都平平安安,这就是我们的父母啊!对儿女没有丝毫杂念的人。
爹还在山东农村,我多次让他来新疆看看,他说你有那份心就行了,也怪爹,当初你要到新疆的时候,我咋不拦你一下呢?
(作者系哈密地区作家协会会员、哈密市教育局教研室干部,笔名东坡)
苦涩的茅台酒
秦志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