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我在您的怀抱长大,冬天在您缝制的羊毛坎肩中度过,寒冷的冬夜挤在小屋里,依偎着坐在土炕上,看您为我剥烤红薯而粘满泥灰的双手在我稚嫩的心头是一种绝美的享受。只是孙儿现在长大了,有能力孝敬您了,您却远远地去了。多少次我都在想,如果您现在还活着,我一定给您买成堆的冰糖、松软的蛋糕让您慢慢品尝,现在终于可以买到无跟的袜子,我还要为您定制专门适合小脚而穿的皮鞋,奶奶,您懂我的心思吗?您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呢?
奶奶,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可只要一想起,那种心痛的感觉仍然很深很重,禁不住有泪在拼命涌动。
很想写封长长的信,把我的愧疚、遗憾和这么多年深深的相思一一诉给您听,您能收到吗?我该怎样寄出呢?无奈我只有以这种方式来寄托哀思,来安慰自己,也乞求这种诚意能穿透时空,让您感受得到,让您知道我的思念,知道这一生我对您的情感!
那一天,梦见您从车上下来,很富贵的样子,也不用拐棍,年轻得像四五十岁,眼中盈满了微笑向我走来,不管怎么改变,那模样依然是我亲爱的奶奶,刚想扑过去欢呼雀跃,无奈那画面迅速隐退开来,奶奶缥缈的身影渐去渐远,任我疯狂地追跑也没能挽回,一如尘世的我们被无情地生生隔离。醒来时暗自责怪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又苦笑自己命运岂能由你的心愿轻易改变。奶奶如果真是过得清闲安逸,在那个世界远离了种种苦难,我的心里倒也会平添一丝慰藉。
好在奶奶无疾而终,安详地躺在自家的床铺上,听人说,若一个人一辈子积累了许多的好事,走时就不会受病痛的折磨。这一点我深信不疑,最起码奶奶的一生里遭遇了无尽的苦难,却仍然善待身边的生灵,这种纯朴的情感也深深地感染了我们这一辈人。
此生此世,您是我心头永远的想念,等我有了小孩,我仍然会讲给他(她)
听!
(作者现供职于哈密天马商场)
亲人,又少了一个
雅岩
寒假回到家,放下行李,照例先去看望太爷爷。母亲却喊住我,说,你太爷爷去世了。
听了母亲的话,我有些发傻,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
就在腊月十九,昨天刚下葬。
母亲的叙说像一把针,一点一点扎进我的心里。喉咙顿时有种哽咽般的疼痛。静静地回到房间,关上门,泪怎么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太爷爷并不是我的亲太爷爷,只是因为家族辈分的关系,加之太爷爷的儿孙几乎都不在身边,所以一直把我当亲重孙女看待。每次回家,太爷爷总会给我送很多好吃的,而后就开始问我外面的各种事情,外面的人怎样讲话,吃什么饭食等,然后再很骄傲地跟一群老头炫耀。而我也养成了每次回家都先去看望太爷爷的习惯。
母亲经常在电话里跟我讲,你太爷爷又问起你来了,“丫头来信了没?”听说我就要回家了后,太爷爷甚至比母亲还急,每天早上都会站在门口跟母亲打听:“丫头还有一周就回来了吧?”有一年,我从上海带了个柚子给太爷爷,太爷爷一直舍不得吃,放在家里最显眼处,每当有客人来,他就会骄傲地说:“这是重孙女买的,从上海带回来的!”
去年暑假,太爷爷听说我坐飞机回家后,见了我总要问我坐飞机什么感受,安不安全,还不断地叮嘱我要抓牢扶手。当听说飞机上很平稳,座位上都有安全带时,他这才稍稍有些放心了,只是还是不断地叮咛,要抓紧扶手。
其实,太爷爷并不老,过完年才七十五岁,身体也还硬朗。每天早上都会看见太爷爷进进出出忙碌的身影,扫院子,拿干柴,生炉子等。过不一会儿,太爷爷的房子里就会冒出缕缕白烟,那是太爷爷在烧火做饭。太奶奶比太爷爷大三岁,裹了小脚,所以行动总是很慢。每当太奶奶想出来收拾院子的时候,太爷爷总会抢先一步,还不忘嗔怪太奶奶:“你就安生地坐着吧。”此时的太奶奶就会像个小孩子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边看太爷爷打扫院子,边絮絮地讲述远在外地的儿孙。
“老二家又添了口人?”太奶奶半是疑问半是肯定地对着太爷爷说。
“听老大说,前几天老二来电话了。”太爷爷还是不吭气,低着头打扫院子。“老二的媳妇过年要回来。”
太爷爷停下手中的活儿,看了太奶奶一眼。“总说要回来,指不定又不回来了。”太爷爷叹了口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沉重。
“这次说要带孙子回来。”太奶奶还是满怀希望。那个院子,太爷爷打扫了一上午。太爷爷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夏天吃了晚饭,就会拎个小板凳,到我家门口看一帮年轻人聚在一起打扑克。偶尔过来几个老头,太爷爷便和他们一起聊天,更多时候是回忆以前的事情。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白面不吃,改吃玉米面了。”
“你家老二应该添孙子了吧?”好事的人见了太爷爷总会这样问。
“谁知道,一年到头也不见个信儿。”太爷爷不以为然的回·答里却透着无奈和失望。
听太奶奶说,太爷爷走得很突然,没有任何前兆。走的前一天还早早地起床打扫院子,而后又开始洗菜杀鸡宰鹅。原来,老大家在外求学的孙子回来了,还带来了老二家新添的人口———刚满一岁的孙子的照片。
那天,众多人围着照片啧啧地称赞,唯有太爷爷坐在一边不吭声,一个劲儿地抽旱烟。等众人走后,太爷爷这才拿起照片,拿出老花镜,仔仔细细地看,一边还在自言自语地说:“都一岁了,一岁了。”说着说着声音里便带有一些哽咽,继而开始呜呜地哭泣。太奶奶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拿起身边的针线,那是为小孙子赶制的棉鞋。太爷爷说东北冷,买的鞋子不保暖,也不软和。那是太奶奶第一次见太爷爷哭。太爷爷哭了一阵,就开始粉刷墙壁,说老二家媳妇回来了,要有个像样的房间,不能给老二丢脸。其实,太爷爷家一直收拾得很干净。
太爷爷走得很安静,没有经历任何的痛苦。医生说是心肌梗死,但我宁愿相信那是上天对太爷爷的恩赐,他看到太爷爷太过思念儿孙了,所以才及早地带走了他。只是,没有给太爷爷看到孙子的机会,同时,也让远在外地的儿孙失去了最后尽孝道的机会。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家家户户一片忙碌的热闹,我的心里却倍感冷清,端着水饺走到门口,才突然记起,太爷爷已经不在了。太奶奶被她大儿子接走了,门上的锁已经生锈。
母亲看出了我的心事,说,去看看你太爷爷吧。前几天,刚下了一场雪,田野里白茫茫的一片,太爷爷的墓碑在寒风中瑟瑟立着,土是新的,还没长出杂草。我默默地放好祭品,重重地磕下了头。我仿佛又看见了太爷爷慈祥的面容:“丫头,坐飞机要抓牢扶手。”只是,再也不会有人站在门口向母亲询问:“丫头快回·来了吧?”
(作者现供职于哈密石油高级中学)
怀念我的奶奶
雅岩
“囡囡,看见我的药没?你再给我买吧。”奶奶嗫嚅着,哆哆嗦嗦要从口袋里掏钱。
“我没见,你就只知道吃药,医生都说了不要你吃。”我很不耐烦地甩开了奶奶的手,“是药三分毒。”
“孩子,我心里难受啊。”奶奶低头叹了口气,蹒跚着走了,只留下一个瘦小的背影。
不知从何时起,奶奶变了,变得行动迟钝了,从不吃药的她开始每天吃药,顿顿离不开药。可我,为什么也跟着变了呢?变得如此暴躁不耐烦,难道真应了那句古话:久病床前无孝子吗?
记忆中的奶奶还很硬朗,每天下地干活儿,每天下午都会站在村口等我。
“奶奶,”远远地看见奶奶站在村口等我,“奶奶,身体怎么样?”我总是习惯搀着奶奶的胳膊,尽管奶奶还很硬朗。
“走,吃蛋馍馍去。”每次放学回·家,奶奶总是提前烙好蛋馍馍等我去吃,又香又脆又甜,可奶奶总也不吃,说牙口不好。
“奶奶,等我工作了,一定给你镶副好牙。到时你就可以吃很多好东西了。”
上小学的我如此信誓旦旦地跟奶奶说。
“好,好,等你长大了,奶奶就享福了。”奶奶欣慰地笑了,嘴巴咧成一轮弯弯的月亮。
“去看看你奶奶吧,整天都在念叨你呢。”刚一回·家,妈妈就叮嘱我。而以往,都是奶奶来看我的。这是我工作后的第三年。
远远地,一个瘦小的背影。
“奶奶!”那个背影慢慢转身,明显迟钝了很多。我心里一惊。
“你回来了,”奶奶看见我,脸上并没有我期许的表情,只是目光有些浑浊。“你妈说你不回来了,我说不行,不回·来不行,我想你啊。”搀着奶奶松垮瘦弱的胳膊,听着奶奶说的这几句话,我的眼眶竟有些湿润了。
半年没见,奶奶怎么一下子老了这么多。奶奶经常说,男人老了怕明白,女人老了怕糊涂。“奶奶,您怎么变瘦了。”我抓着奶奶干枯的手问。
“就是啊,我就是瘦了,吃不下饭。”奶奶慢吞吞地说着。妈妈给我递了个眼色。我没有继续问下去。原来,这半年间,奶奶经常吃不下饭,怀疑自己得了食道癌。可去医院做过好几次全身检查,除以前的冠心病外,别无他恙。
奶奶不相信,每天吃的药比饭还多。
“奶奶,我们去镶副好牙吧。”我以为为奶奶换副新牙,吃饭就会多一些。“老了,牙床都没了。”奶奶没有了以前的高兴劲儿,反添了几声叹息。
“孩子啊,我没药了,你要给我买啊。”奶奶经常跟我说。
“医生让您不要乱吃药,犯病后千万别动,慢慢就会好的。”我渐感不耐烦,奶奶实在很倔强。
“孩子,我心里苦啊。”奶奶总说心里难受,“孩子啊,你不亲我了吗?”(亲:家乡话,等于“爱”。)
我默然不应。
“万一有一天我死了,你们谁也不知道。”奶奶躺在炕上,叹了口气。
确实,自从爷爷去世后,奶奶便独自一人住,劝她几次到我家住,可奶奶就是不答应,说,房子一旦没人住了,就会塌掉。平时,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奶奶一个人。
“咱娘犯病了,快回来看看吧。”小姑父打电话给爸爸。挂断电话后,爸爸默不作声,在车里一个劲儿地抽烟。
“你奶奶恐怕不行了。”许久,爸爸才缓缓地告诉我。
“不可能,奶奶不是经常犯病吗?一会儿就好了。”我有些不太相信,但还是安慰爸爸。
雨水魔鬼般嘶吼着拍打在车窗上,车子前方白茫茫一片。
奶奶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其他人都走了,只有小姑父一人坐在炕上陪着奶奶。
“刚才还很严重,现在好多了。”小姑父看了一眼好端端坐着的奶奶,解释了一番刚才的情况。“咱娘就希望都来陪着她,人都来了,她就好了。”
奶奶默不作声,像犯了错的小孩子。
“奶奶,医生让您犯病后一定不要乱跑。”想起刚才爸爸疾驰的情景,我忍不住“责备”奶奶,“爸爸再跑的话,我们都不管爸爸了。”我以为能把奶奶唬住。平常,奶奶最听我的话了。
“好,我不跑了。”奶奶抬头应了我一声。
此后十多天,奶奶再也没犯病,我以为一切已经风平浪静了。
“囡囡,快去看看你奶奶吧,在门口摔倒了。”奶奶隔壁家的一位大爷匆匆跑来告诉我。
我愣了一下,急忙向奶奶家奔去,内心却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火气。
赶到奶奶家门口,已围了一堆人。只见奶奶跪趴在门口,脸和鼻子贴着地面,却没有一个人扶她起来。
“奶奶!”奶奶没有回·应,我慢慢地翻过奶奶的身子,奶奶已经脸色青紫,鼻梁处磕了一道很深的印子。
“孩子,别动你奶奶,会瘫痪的。”旁边有好心人提醒我。
“趴着会把奶奶憋坏的!”此刻我已管不了那么多了,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哽咽道。
我大声呼喊奶奶,奶奶却不回应,紧闭双眼。
我试着掐奶奶的人中,仍不见奶奶醒来。此时,我已六神无主,哭喊着奶奶,只希望奶奶能睁开眼睛。不一会儿,爸爸和妈妈都赶来了,120救护车也赶来了。奶奶却始终没有醒来。医生用手电筒照了照奶奶的眼睛,说了句“准备准备吧”就走了。看着医生走出房门,我猛然忆起了奶奶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万一有一天我死了,你们谁也不知道。”
不,这是奶奶赌气开的玩笑,奶奶,不要再吓我了,好不好?快快醒过来,我给你买药吃。我死命地搂着奶奶。
奶奶,我怎么会不管你呢?我那是吓唬你啊。奶奶,别再睡了,快起来吧,我们还要镶牙,买好吃的呢,我给你烙蛋馍馍。
奶奶面容安详,只不应我。
“穿上寿衣你奶奶就醒了。”母亲含泪拉开了我。农村有个习俗,人快走时穿上寿衣冲冲喜就会好起来。寿衣还是奶奶自己做的,说闰年做寿衣吉利。可奶奶,始终没有醒来。
“别哭了,成什么样子!”爸爸在一旁批评我,但我分明听得出爸爸话中的哽咽。
我突然想起了电视上看过的人工呼吸,也许奶奶正努力地憋着一口气呢。
奶奶的嘴里还尚留一股浓重的药味,可任凭我怎么吹气、压胸,奶奶就是不醒来。
此时,小姑已经哽咽不已,可我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了,紧紧抓着奶奶的手,默默地流泪,胸口憋闷得疼痛。
奶奶依旧紧闭双目,面容安详。那晚,我和爸爸连同几个姑姑陪了奶奶一夜。那一晚,爸爸给我们讲述了奶奶生前的很多故事,让我在愈加敬佩奶奶的同时也更加自责。深切感受到了什么是“子欲养而亲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