尕舅奶奶是县城里缝纫社一流的裁缝,心灵手巧的母亲没几天就从她那里学会了缝纫,成了我们队小有名气的裁缝。母亲也算是命好的:跟的是“工作”人,吃的是现成饭,孩子有婆婆哄,只干农业社里那一头子活儿。按说是很清闲的,但自从有了缝纫机,母亲悠闲自得的新媳妇生活也就画上了句号。每天起早贪黑不得闲,马不停蹄帮乡亲们缝缝补补。午休的工夫,麻利的母亲在一块布料上比画着,照着样子放大或者缩小,“咔嚓咔嚓……”几剪子裁好,又坐在缝纫机前“嗒嗒嗒嗒”一口气缝好。用“烫烫子”(类似于熨斗的烙铁)烫平熨展,还要锁上扣眼、缝上纽扣,折叠得整整齐齐地送给主人穿。为此,祖母和父亲可没少唠叨:“心太实呀!也不知道给自己的孩子留个巧儿(咱这儿有个讲究,帮别人做针线活儿时得留几针,叫‘留巧儿’,否则,自己的子孙后辈手就不巧了)”“面情太软,啥人张嘴都不打推辞。”
“乡里乡亲、隔壁邻舍的,谁还不用个谁了?”热心的母亲照旧没日没夜地忙活着。当年我们队的“口里人”哪个没穿过母亲亲手缝的衣服?支边人孟大叔一家大小棉的单的母亲全包揽了。那台不咋样的缝纫机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过厚耐整”,初学者咋折腾都不坏,有个小毛病母亲一鼓捣就手到病除了。
大姑、二婶、三嫂她们那精湛的缝纫手艺都是在它这里练就的。每到冬天农闲时,来我家扎鞋帮、绲鞋棱、引棉衣的……络绎不绝,真心实意的母亲借助这台当时最现代化的工具可行了不少的人情:我家上个房泥抹个墙的,房上房下就站满了帮忙的人;记得那年夏天母亲赶着毛驴车去河湾里拾粪,回来时车坏在了阴沟桥上,孟大叔听说后,二话没说拿了工具、骑上自行车走十几里路去修车了……“你看看,这都是你妈妈千针万线的威望啊!”在场的人谁都这样说。
的确,这台“无敌牌”缝纫机自从和母亲搭档以后,为睦邻友好可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如今人们大都穿成品服装,好多人家的缝纫机也退居二线了,但年迈的母亲还时不时地掀开缝纫机为亲友家的另一辈人———孙子、重孙子们缝个尕褚袄子(小棉袄)、连脚裤裤、包单子什么的,续写着友好和谐的乐章。
(作者原名周瑞清,系巴里坤退休教师)
我的母亲
雅岩
灯前慈母笑,道比去年长。底事娇痴态,依然似故常。时光总在不知不觉间狡猾地溜走,等你蓦然回首时,才发现岁月的无情。一天,陪友人逛商店,友人说要给母亲买祛斑的化妆品,当时我还很惊讶地看着她:“怎么可能有斑呢?那是只有老人才有的啊!”友人笑看着我,说:“难道我们的母亲还年轻吗?”我愣了好久,才幡然醒悟,母亲已近天命之年了。
记忆中的母亲还是年轻时的模样。那时的母亲很爱美,整日都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大方,尤其是出门前,总要用梳子蘸点水,把头发梳得油亮亮的。村里人都夸母亲生得精神。对我和弟弟,母亲也总是想方设法地把我们打扮得干干净净,而同龄的小朋友则经常衣襟上沾满鼻涕,结痂后硬硬的,泛着油光。村里人往往见了就夸我俩爱干净,像城里孩子。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母亲开始变得“邋遢”,房间很少收拾,虽然家里早就买了全自动洗衣机,可脏衣服还是到处都是。母亲出门前也不再打扮,甚至连镜子都很少照。所以,每次回家,我总要唠叨母亲半日,甚至认为人到中年是不是都会变成“邋遢妇”。开始,母亲还会说忙,无暇处理这些事情。可时间久了,面对我的抱怨,母亲不再言语,只是微微一笑。对于母亲来说,每次我回家,就是最大的喜悦了。
母亲自我初三起,开始做生意,至今已有十个年头了。刚起步时,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因为我们家从没有做过生意,而且母亲仅上过初中。那时,族里就有人扬言母亲肯定坚持不了一个月。可母亲有着传统女性的坚忍。她进货,开业,联系商家,不眠不休,虽然历经坎坷,但母亲都一个人默默承受下来了。自始至终,母亲都坚持诚信经营的原则,所以买卖越做越大,由最初的一间房小店,到现在的三间商品房超市。母亲不仅坚持了一个月,而且坚持了十年。其间,也出现了很多的商家竞争,母亲的生意非但没受影响,反而越来越红火。
随着母亲生意的红火,家里的空间仿佛在逐渐缩小。房间的每个角落都堆放着母亲的货物,就连我们睡觉的房子也被无情地占用了。那时,抱怨几乎是每天发生的事情。而对于我们的抱怨,母亲从来都不辩解什么。直到大学毕业后才得知,那几年,政府财政紧张,父亲的工资经常欠发,正是母亲的辛苦经营,才勉强支撑着我读完了大学。现在回想当时的抱怨和不懂事,内心总是充满无限的愧疚和酸楚。
我工作后,本以为可以让母亲安享晚年了,可母亲总也闲不住,坚持继续经营着家里的店铺。每次跟母亲商量什么时候“关门大吉”时,母亲总说:“闲着也是闲着,又不累。”然而每当看到路边上那些小商小贩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地叫卖时,我总会想起母亲,那个曾经为了子女在寒风烈日中辛苦劳作的坚强女人。
多年的操劳让母亲的白发急剧增多。人常说人到中年就会急速衰老,而这一切在母亲身上都一一得到了印证。松垮的皮肤,下垂的眼角,黄褐色的斑,细密的皱纹,天哪!这还是那个曾经每天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头发油亮的女子吗?我竟有些不敢再看了。原来,我对母亲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她的年轻时代。
“今天怎么了?”母亲笑着问我。
“妈,你怎么一下子老了这么多!”
“你都多大了?”母亲转身又去忙家务了,似乎对自己的变老毫不在意。
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我心里一热,母亲为我们,为这个家操劳得太多了。“妈,我给你剪脚指甲吧。”晚上,母亲躺在炕上看电视,我抬起母亲的脚轻轻剪着,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母亲。“没事,你放心剪吧,不疼。”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说道。不一会儿,趾甲剪完了,母亲也睡着了,打起了微微的鼾声。看着熟睡中的母亲,我不忍喊醒,关掉电视,轻轻地为母亲盖上被子,关灯走出了房间。
有那么一刻,我感觉母亲就像个孩子,而我就是母亲。
(作者现供职于哈密石油高级中学)
母亲的生日
刘胜利
刚上班,妻子打来电话,问我是否给家乡的母亲打了电话。我一怔,问有什么事。“今天是妈的生日,你不记得了?”听着妻子含嗔带怨的话语,我的心不由得一颤,我竟把母亲的生日给忘记了。
其实,现在给母亲过的生日并非母亲准确的生日。母亲出生时家境贫寒,兄弟姐妹又多,外祖母没有把母亲的生日记住,只能估摸母亲出生的月份。嫁给父亲后,母亲不但下地干活儿,还要承担一家人的柴米油盐。生活的重担过早地磨去了母亲的青春,也磨去了母亲的记忆。等我们兄弟姐妹长大后,母亲连自己出生的月份也记不准了。
为母亲过生日是十年前的事。那年秋天我家盖起了新房。新房落成的那天,小弟又接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母亲虽然不识字,却拿着小弟的录取通知书翻来覆去地看,并执意让父亲买来鞭炮亲自在新房前点燃。透过鞭炮炸起的烟花,母亲刻满皱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的笑容。
看到母亲高兴的样子,我的心情却变得沉重起来。母亲辛勤劳作,把我们兄弟姐妹一个个抚养成人,却没有享过一天清闲的日子。我突然想起母亲说过,她好像出生在这个月份。我便走到母亲跟前,让母亲想想她的准确生日。母亲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她的准确生日来。一旁的父亲明白了我们兄弟姐妹的心情,就走过来说,既然想不起来就算了,今天咱家大喜,就把你妈的生日定在今天吧。母亲高兴地点了点头。于是,小弟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便成了母亲以后的生日。在庆贺母亲生日的那天,从没沾过酒的母亲噙着眼泪端起一杯酒说:“以前咱家穷,只想把你们兄弟姐妹几个抚养成人,哪想到过什么生日哟。现在你们兄弟姐妹都大了,只要你们都有出息,生活过得好些我也就知足了!”听着母亲的话,我们心里都酸酸的。
接下来的几年,无论我们多忙,每到母亲生日那天,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都会相约为母亲庆贺生日。五年前的一个雨天,为了生计,我不得不携妻带女离开家乡来新疆谋生。当时离母亲的生日只有八天。离愁更兼细雨,我的心情十分沉重。妻子忍不住哭了。我悄悄擦干泪,双手接过母亲为我打点的行囊,跪在母亲的面前磕了一个头,提前祝愿母亲生日快乐,健康长寿!然后站起身,毅然走出了我家的老屋。
走到车站,母亲又从后面追了上来递给我两样东西:两条炸熟的鱼和一百元钱。母亲说希望我们夫妻在外生活年年有余。我拿了鱼,推开了一百元钱。母亲不依,执意往我手里塞,嘴里念叨着说:你们走得那么远,我不知道啥时候能见到你们……母亲说着,抱起女儿哭了起来。我无言以对,只好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几张皱巴巴的带着体温的纸币。这时我觉得眼里的泪水要流下来,不能再让母亲看到。车来了,我飞快地跳上车,背对着母亲,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初到哈密时,我还能在母亲生日那天给母亲打个电话,编造一些不能回家的理由。母亲却总是安慰我,路远,太花钱不划算,让我们好好过日子,而我现在竟把母亲的生日给忘掉了。在日常生活中,妻子的生日我记着,女儿的生日刻在我心里,却最不该忘掉母亲的生日。看来我是一个十足的不孝之子了。
放下电话我急忙回家,点燃蜡烛,面向家乡,虔诚地端起一杯酒,遥祝母亲健康长寿!并暗暗发誓,明年母亲的生日,一定要带上贺礼同妻子女儿一起回家为母亲祝寿,一定要亲手为母亲敬上一杯酒,让母亲在儿孙满堂的氛围中体会到天伦之乐!这是我能做到的,也是我早应该做到的!
(作者已故,生前系《哈密开发报》记者)
母亲的眼睛
杨晓梅
去年的时候,母亲说觉得眼睛很毛,东西有些看不清,我以为是老年人的花眼,没有放在心上。在医院上班时,倒也打过几次电话,叫母亲来看眼睛。母亲每次都说麻烦,自己也还能看见,就不麻烦我了。我也就没有催促,后来母亲偶尔说起眼睛毛时,我还不耐烦地说:“让你去看你不看,这会儿又说。”母亲总是对我的不礼貌报之一笑,好像对让我不耐烦而感到有点羞涩,嘴里叨叨着:“没事的,我就是说一说。”
上个星期天,我去看望母亲,母亲正在做饭。七十多岁的母亲佝偻着身躯在狭小的厨房里进进出出,眼睛凑近锅台,沸起的水汽扑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母亲的眼睛微微地眯着。她抬起头来,看着我,呵呵地笑了,说老了,眼睛不太中用了。我看着母亲深陷在眼窝里浑浊的眼睛,想睁开又睁不开的情形,心里有些不太好受。回到家里,我就打了电话,找了认识的朋友,约第二天带母亲去看眼睛。·第二天我去接母亲时,母亲不停地说你上班去吧,别忙活我了,我没事的。而我只是态度稍微强硬了一些,母亲就慌忙地跟我走了。到了医院,很快就有了结果。当我站在视力表前,听母亲说她一个都看不清时,我惊呆了,我竟然没有发现我的母亲视力近于失明。朋友告诉我母亲得的是白内障,早已过了成熟期,应该早做手术。我无话可说,只是呆呆地看着母亲那浑浊而有些茫然的眼睛,听见母亲为我辩解。母亲说:“她要带我看,是我自己不想看。”
回去的路上,我搀着母亲的胳膊,慢慢地往家走。母亲不停地说:“我怎么这么多事啊,这老了老了还要做什么手术。我不做了,看不见就看不见,又没什么要紧,我都习惯了。”我一声不吭,听着母亲絮絮叨叨,心里的愧疚翻江倒海般地涌来。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身为人女,除了心安理得地享受母亲给予的疼爱,又为母亲做了什么呢?我走在母亲身边,比母亲足足高出近二十厘米,这又能改变什么呢?我情不自禁地伸出胳膊轻而易举地就搂住了母亲瘦小的肩膀,母亲抬头看着我喜滋滋地说看我女儿个子多高。
母亲身高不到一米五,由于长年劳作,脊柱弯曲成钝角状,愈发地显得矮。当我们这些人高马大的儿女围着她时,母亲就像花心里的蕊被我们这些硕大的花瓣围住。母亲很是骄傲,儿女没有遗传她的矮个头。我喜欢在母亲面前撒娇,常常要半蹲下去,才能把头靠在母亲的肩上。母亲总是呵呵地笑着,用那双疼爱的眼神看着我,可如今,那双疼爱的眼睛竟然在我的眼皮下面近乎失明了。我恨不得捶自己一顿。四月的阳光已经很强烈了,我抬起头看向天空,企图让灼热的光线来蒸发我眼中的愧疚,可在这明媚的阳光下,我眼中看到的花红柳绿又怎能让我忽略自己的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