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
一个男人站在了前台小姐的面前,黑色短发,面容清秀普通,眼睛却眸若清泉,他笑着开口,声音温和清晰。
“我姓李,我找赵有天,有预约。”
这是一家东南亚比较出名的会计公司在香港的分公司,主要为东南亚各国提供金融方面的服务,公司不大,但是口碑良好,香港是这家公司踏足东亚的第一站。
前台查询过后马上把男人领到了会客室,会客室里已经等待着一名身穿黑色西装戴着眼镜的男士,看到男人进门,赵有天马上起身迎了上来。
“李先生,您好,我是赵有天,您的业务全权由我负责。”
两人握手,秘书上茶,关门。
赵有天把电脑打开准备开始介绍公司的情况和能提供的服务,男人打断赵有天说道。
“我的要求很简单,开曼群岛的离岸公司,名称,资金数目以及你所需要的资料和我的要求全在这里,你只需要告诉我可以或者不可以。”
赵有天接过男人递过来的文件夹打开开始查看,两个小时后,赵有天站起来对男人伸出了手掌:“李先生,祝我们合作愉快,我保证以最快速度和最好的服务来达到您的要求。”资料非常详尽,详尽到他不需要和这个男人商量就可以着手开始工作,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详尽的资料和步骤这么清晰的要求,这个男人不简单,这是个大单。
“如果你有紧急的事情,可以联系这个邮箱,我会在一刻钟之内联系你。”男人起身留下一个邮箱,和赵有天握手,转身离开。
出了写字楼的男人坐上了出租车,驶向了下一个地点,他在香港需要做的事情,很多,而这一切需要在三年之内进入正轨,一切都要和远在东北的那个孩子共同进行,一切都为了最终的那个目标,其他的都是辅助手段。
1990年,五月初,那个初生就扰乱天地的孩子离开了医院,开始了他的人生,他,叫张三,至少将来必定会是这个名字。
同一天的香港,一个男人站在数十层楼上的落地窗前深吸一口手中的香烟,遥望东北方向,他为那个孩子打下了将来必需的所有地基,种子已经种下,只等这所有的一切按照他的掌控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足以能洒下一片足够大的绿荫与他一起庇佑那个孩子,他胸前有一根麻编成的细绳绑着的一个挂坠,非金非玉,黑黝黝的圆形,牌面上刻着小篆的“肆”,他,叫李四,为了张三而生的人。
……
1993年,冬,HLJ伊春。
离永成踮起脚尖把骨灰盒放到了供桌上,磕头,上香。
三天前,离家长子离援朝去世,张美霞告诉自己的儿子他的父亲是出车祸去世的,从那一刻开始到此刻,离永成没有睡觉,没有说话,也没有哭过一声,只是流下两行眼泪。
三天的送葬让离家悲痛疲惫不堪,离家爷爷奶奶一晚上白了头,爷爷的眼睛浑浊了许多。
“我想跟爸爸说几句话。”这是离永成这三天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离家爷爷奶奶顿时流下了眼泪无声哭嚎,离永成的三个姑姑红着眼睛把爷爷奶奶强行扶进了内屋,老头老太太已经处于崩溃边缘,再不休息过渡一下恐怕会直接垮掉。
张美霞拉住儿子的手说道:“三儿,跟妈妈去休息。”
离永成抬头看着仿佛苍老许多岁的母亲,笑了笑说道:“您先回去,我半个小时之内肯定回去。”
张美霞眼泪又流了出来,给儿子整理了一下衣领转身走了出去,门外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在等着张美霞,离家的女儿从HLJ各处返回老家给自己的哥哥奔丧,房子已经住不下,离永成和母亲会在这个中年男人家住一段时间,他叫张林伊,张美霞的大哥,离永成的大舅。
离永成拉过一张矮凳坐下,点着纸钱扔进火盆,脸上没有悲痛,也没有迷茫,有的只是平静。
屋子里安静的有些过分,仿佛三天的悲痛和哭喊把这里冲洗的干干净净,只剩下最初的原始,生来和死去就是人最干净的时候。
“爸爸。”离永成平静的望着火盆中燃烧着的纸钱轻声开口,“全家人都告诉我,您是意外被车撞死,但是我知道您是怎么去世的。”
房间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但若是离家都在场听到他说的话会惊骇莫名,全家人统一口径告诉离永成他的父亲是车祸去世,三天来离永成没有问过一句,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离永成接着说道,没有等谁回话,自然这些话是儿子说给父亲听的。
“我知道您是怎么对待我母亲的,我也知道离家是怎么对待我母亲的,我生在离家,我不怨恨你们这么对我母亲,毕竟我出生的那天晚上就让母亲和离家之间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我是您的儿子,身体里面流着您的一半血脉。”离永成顿了一下,他有些犹豫,不知道下一句话应不应该说,房间里重新安静了下来,只有纸钱燃烧的呼呼声,就在火盆里的纸钱快要烧完的时候,离永成重新添上了一张接着说道。
“我很抱歉您这样离开这个世界。”
“可是您就这么走了,干干净净,却留下一个27岁的寡妇单独抚养一个3岁的孩子,您知道这样做是非常不负责任,非常残忍的一件事吗?”
“我不怨您,但是我和母亲再也不亏欠离家什么。”
“血浓于水,我毕竟流着离家的血,但是您也别指望我会为离家扛起什么责任,将来我会力所能及帮助离家,却不会超越底线的帮助。”
这在中华民族是非常大逆不道的行为,为天地所不容,会遭天谴,但或许,他生来就是天地不容的人。
“以后我只会为了母亲和我自己而活,三年前那天晚上,有人说离家压不住我,离家没有人听,你们在乎的是离家的血脉,而母亲听了,她担心的是自己的儿子会遭遇什么变故。”
离永成站了起来,看着供桌上的牌位,神色平静。
“或许那人说的不错,你们,撑得住‘天’吗?!”
离永成九十度弯腰行礼,随后站的笔直,没有丝毫的弯曲,仿佛要撑起这间屋子里的天!
“父亲,我走了。”
离永成转身离开,火盆里因为没有人添加新的纸钱火焰逐渐熄灭,变红,变成灰,供桌上的三根香燃到了底部,只剩下点点红光,香灰没有支撑,簌簌而下,好像眼泪,溅起香炉中沉积的香灰,然后飘落,回归沉寂。
……
头七,三七,五七,七七,百日,生日。
供桌上的牌位早在五七时已经投入火堆中烧掉,供桌上的骨灰盒被用红布包起,原来牌位的位置,放着一张离家长子的黑白照片,照片中的人笑着,甚是朝气蓬勃,眉眼间与站在门口拉着张美霞手的孩童十分相似。
“他是离家的血脉!他是我的孙子!你这个女人是要绝离家的后吗!”满头白发的奶奶把手中的拐杖使劲的顿着地面向张美霞嘶吼。
爷爷抬着手,伸着颤抖的手指指着张美霞悲绝着哑着嗓子喊道:“你会遭天谴的!老天会劈了你!”
扶着爷爷的大女儿冷声开口:“你可以走!永成必须留下!”
张美霞早已泪流满面,不是愧疚,而是因为离家的冷血残忍。
一个从学校出来刚参加工作没几年便被安排嫁给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的女人,如何会吵架撒泼?离家这么多年给自己的委屈向谁说?纵使有人把恶毒的话语像硫酸一样泼向她,让她被腐蚀,谁又来告诉她该如何反击?她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孩子,她只能用愤怒不甘的泪水来抚慰自己的伤口,那是心口流下的泪水,是红色的。
她没有让娘家的大哥来帮她,她也没有告诉自己的母亲,她选择独自来承担,低头看向自己的儿子,他是没有道理也没有理由来承受这一切的,张美霞的眼泪更多了。
离永成抬头看向张美霞,突然笑了笑,抓住张美霞的小手更用力了,孩子的力量来自于母亲,母亲的力量何尝不是来自于孩子,张美霞眼神坚定了起来。
“永成跟着我才能更好的生活下去!只有我!老天我也不怕!你们想让永成离开我,就先让老天把我收了去再说!”
说完张美霞转身离开,不理屋内脸色苍白的离家,不理身后绝望的嘶喊和恶毒的诅咒,脚步没有迟疑的迈出了大门。
张美霞知道离家不会让自己这么轻松,当天便去了自己的大哥家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连夜买上火车票南下投奔自己的母亲去了。
当夜,离家里还能听见诅咒痛骂的声音,全家甚至连晚饭都没吃,这时大门口出现了一个男人,身材高大壮硕的男人,他扛着一把斧头,一把锋利雪亮在月光下透着寒光的斧头。
离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把斧头抡圆狠狠劈在了院子当中,雪亮的斧刃狠狠的扎在了地面里,发出一声巨响,象暴雨前的闷雷。
男人指着屋子里的人大声说道:“我妹妹性子弱,不好斗!但我们老张家可不是好欺负的!你们姓离的别得寸进尺!我妹夫到底怎么死的,你们比谁都清楚明白!你们摸着胸口说一句,你们打雷下雨天敢出门吗!别想动我妹妹外甥,否则先让你们离家家破人亡!”
男人看也不看一屋子的寂静,啐了一口唾沫,转身离开,他是张林伊,张美霞的大哥,离永成的大舅,张家的顶梁柱!
离家一屋子的人看着院子里月光照耀下仿佛生在地上的斧头,却再也不能骂出一句话,那柄斧头,好似一道天堑,横在院子当中,就在离家的眼前。
……
1994年,春,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离永成离三这个人,东北没有,全中国也没有,有的是SD东莱这个小城市里的张永成,张三。
这一年,他四岁。